前不久在《大家都知道始皇帝,那么始皇后是谁?》里说到,以后会谈一谈赵高。但无奈翻遍史料,有关赵高的记载太简略,单拿出来说不够过瘾,遂决定把历史上有关宦官制度的一些事迹都扒出来做个小系列
在谈赵高之前先为各位观众理清宦官的由来——和“臣”字一样,“宦”字本义是家里的奴隶,到王权时代,宦官就是王公贵族的宫廷奴隶。上古时代,死刑之下还有五种残酷的肉刑,其中就包括腐刑,或称宫刑。受过宫刑的阉人,正好作宫廷妃嫔的杂役。
《史记 李斯列传》记载,沙丘之谋前赵高自称“高固内官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入秦宫”。赵高本人也是秦代著名的书法家,秦代小篆楷范书法教材《三苍》中就有赵高所著的《爰历》篇,和李斯的《苍颉》、胡毋敬《博学》并列。《史记 蒙恬列传》进一步作了作证“秦王闻高强力(坚韧果敢),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足见赵高被提拔,是凭借自身出类拔萃的文字法律能力,而不是评书演义中的奸佞宠臣。
但《史记 蒙恬列传》同样记载“赵高者,赵氏疏远属也,赵高昆弟数人,生于隐宫,其母被刑戮,世世卑贱”,且“高有大罪,秦王令蒙毅法治之,毅不敢阿法,当高死罪,除其宦籍”,后因秦王惜材予以特赦。可见由于母亲被杀,身世卑贱,赵高早年是相当苦逼的,也正由于治他死罪这件事与蒙毅结仇。如果扶苏即位,蒙毅毫无疑问是拥立重臣,赵高不仅报仇无望,且很有可能因为胡亥的关系被扶苏干掉。对生存的危机感,可能才是赵高策划沙丘之谋的原动力。
中车府令赵高陪同秦始皇出巡但宦官并非全是阉人,比如《后汉书宦者列传》提到西汉宦官“ 亦引用士人,以参其选 ”,直到东汉才悉用阉人。那么赵高是阉人吗?著名秦汉史专家李开元教授认为不是:首先,赵高女婿咸阳令阎乐和弟弟赵成参与了望夷宫政变,那么赵高一定有个女儿。其次,秦王对赵高的文法水准青眼有加,还让他做了幼子胡亥的老师,在文化教育未普及的秦汉,高水平的文字法律知识更多源于家学,自幼受宫刑的卑贱下人不太可能接受这么好的教育,而且赵高出生地“隐宫”很可能是隐官(皇家手工作坊)的笔误。其三,依照《六韬 武车士》,合格的车士,要求年龄在四十岁以下,身高七尺五寸以上,步履矫健,能够追逐奔马;身手灵活,能够上下驰车;车技熟练,身强力壮,能开八石强弩,中车府令应该也能做车士,不太可能是阉人。
兵马俑车士李开元教授的脑洞未免太理想化了,因为历史上权阉收养子养女实在正常;“隐官”明明白白是收留身体有残疾的人,况且受宫刑不妨碍一个人学习文字法律,比如司马迁;而管单位车辆司机的干部没必要自己也是车技高手。而且赵高被秦二世封为“中丞相”,在秦汉是绝无仅有的,联系此前赵高中车府令的官号,这个“中”字更多代表了一种内廷身份,与正常的丞相和车府令有区别。但因为战国至秦汉,宦官中仍有一部分不是阉人,强行讨论赵高下头那点事儿,不可能有定论。倒是胡亥死后的一件事,把宦官和皇权的关系展露无遗。
杀死胡亥后,赵高自以为可以指鹿为马,杀害皇帝,已令百官破胆,取而代之是顺理成章的事。但那些在指鹿为马事件中趋炎附势之徒,此时也选择避让,似乎连老天爷也和他作对,“上殿 殿欲坏者三”,赵高不得已改立秦王子婴。
由此可见,宦官只不过是皇权的附庸,可以狐假虎威却绝不可以取而代之。尽管宦官“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依靠天子近臣的身份控制军队,获取了皇权赖以生存的暴力基础,但如果失去了皇权的符号——皇帝(哪怕仅仅是个傀儡皇帝),宦官自身的权威便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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