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

老罗是我刚进入初一时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小升初毕业成绩发布后，当时那种整日巴望着成绩公布而又害怕公布的一颗悬吊吊的心才落地。谢天谢地，录取线是90分，我考了99分，语文63，数学36。我们那时小学是五年制，是兴留级的，一留级，就被别人呼为留级生，在当时看来是挺不光彩的事儿。

开学的曰子临近。从小时的玩伴和大姐的嘴里得知，老罗这个学期有可能下来教初一。老罗应该算是我们当时我们那个村小的一个牛逼级人物，只要是他带的班级，每年都会有人考取中师中专，据说有一年，我们学校创造了考取七个中师五个中专的辉煌记录，各位看官可能有所不知，那时的中师中专倍儿难考，当时我们校长的妹妹连补了七个初三，最后硬是没考取。这下名声大噪，十里八乡的孩子都想方设法到我们这个村级代冒初中来就读。让当时的校长扎扎实实地露了一把脸，骄傲了好长一阵子。我为此有些愤愤不平。

闲话少叙。自从听到老罗要下来教初一，我这个读小学时整天只知上山砍柴下河洗澡的熊孩子也盼望起来，盼望着能成为老罗的一名学生。为此我特意央求大姐去妈姑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小学数学360题》，下决心将以前没认真学好的知识自学好，以便衔接上初中将要学的内容。

开学报名后分班，我很幸运地分到了老罗所带的班级初一（2）班，同时被幸运砸中的还有我的小学同学L和Y，我们仨都是一个村子的。

发书了。一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留着平头，国字脸，脸色乌黑乌黑的。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周围同学的呼吸声。他径直走到讲台前，将嘴里衔着的旱烟杆用右手优雅地取下，在讲桌边沿磕了磕，抬起头，眼睛扫了扫全班四十多个学生，“我姓罗，你们可以叫我罗老帅师。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后面讲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打扫完教室卫生发完书我就一阵烟似地跑回家，想把老罗教我们这个消息分享给父母亲和大姐。

第一次数学测验成绩下来。当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上去领试卷时，我偷偷瞄了老罗一眼，只见他抿着嘴，表情严肃。从他手里接过划满叉叉的试卷，天啦42分，仿佛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我勾着头，眼看着地，回到座位上。

待老罗评讲完试卷，我才发觉自己错的地方错得有些离谱。这次L考了76分，Y考了62分，都挤进了及格的行列。为此老罗还特意给两人开了一回小灶，把两人都没做对的一道题再让两人做了一回。这题直到今天我还记得:

“鸡兔四十九，一百条腿地上走。谁能算出鸡兔数，奖他一瓶杏花酒。”题目后括了一括号，括着:因你们是学生，不能喝酒，奖10分好了。可惜全班无一人得此特别奖。

后来在他的启发下，Y和我都楞头楞脑的时候，L硬是用小学的数学方法给解了出来，老罗那乌黑乌黑的脸上，竟也挤出一丝丝难得看见的笑容。顿时在Y和我的心目中，L的形象高大了许多，能够得到老罗的微笑奖励的人，以后一定了不起。

L为此也沾沾自喜。

这道题目一直在我脑海里纠缠了很久。总是理解不透L所说的把鸡和兔子的总数看作整体“1”，回家来有时间我就会翻翻大姐给我买的《小学数学360题》，希冀把小学没学好的知识补回来，直到学了一元一次方程这一章节后，我才豁然开朗。

那时我们上晚自习是自愿。

下午放学回家把作业工工整整做完。老罗在书写上要求极严格，抄写题目不能出现带笔字，否则一律撕本子，我曾见他撕过，所以不敢怠慢。同时也希望他那难得一见的微笑能奖赏点给自己。做完作业后便眼巴巴盼着天黑。待到天色暗下，胡乱扒完两口晚饭，背起母亲用两块毛巾给我缝制的书包，端着一小盏煤油灯来到学校。可能那时在L和Y的心中自然把我和他们撇开，他们没约我，因为我测验不及格。可能碍于是一个村子的，他们也不好拒绝我和他们一起上晚自习。开始上自习时只我们仨，老罗是住在学校里，有时吃完晚饭他便会溜达进教室来，顿时，教室的空气中会久久弥漫着一股旱烟味。这时，L和y会拿出一些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应用题去问老罗，老罗呢，并不直接给他们解答，而是让他们认真看题，寻找其中的等量关系。我呢，则在边上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解完题后，他有时会玩两个故弄玄虚的活动。

他说他能算别人的出生月份，他要求被算的人在心中从大自己出生月份的一个数数起，如2月份出生就从3数起，他用手在膝盖上敲一下就数一下，数到19的时候喊停，他就立刻知晓被算人的出生月份。L和Y先试，结果老罗测算出来的结果丝毫不差。我也觉得太过于神奇，就让他给我算一算，结果亦一样。

从此，老罗在我们心目中神秘了很多。

开学不到半期，教我们语文的龙老师因违反了计划生肓政策而被开除。从此，我们的语文课要么自习，要么老罗没课时他来照看着。有时他在给我们讲着讲着课时，会看见他那乌黑乌黑的额上布满汗珠，脸色更加难看。此时，全班四十多个孩子没一个分神，全都心疼地看着他。

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他教我们有理式和因式分解。书中的那些公式一经他用顺口溜的形式概括出来非常好记，什么"破首尾，交叉乘，和等中间刚好行"，什么"两数和乘以两数差，等于两数的平方差″……直到今天，他的这种编顺口溜教学的方法我还时不时地用在我的学生身上。

在老罗这种独具特色的教学下，我的学习兴趣空前高涨，课堂抢答回题时也是把手举得高高的，生怕被别人抢去似的。半期考试时我意然一跃而成我们班的数学第一名，考了99分。

老罗公布成绩后，大家都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在我上去领试卷时，我终于看到了老罗那奢侈的微笑，他两眼炯炯有神，直盯着我点头。L和y呢，表现得有点云淡风轻，Y的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两人从此更加疏远我。俩人甚至暗下决心，在背地里拼命学习，想超过我。可惜直到初三，他俩一直未能如愿。

到了初二。我们学校的校长调到妈姑。老罗因教绩突出，名声在外，在变成了我们学校的校长，我们的数学老师换成了一位姓闵的老师。因为初一基础扎实，加之突然间像脑洞大开，课本上的知识和练习基本上课前就完成了，课堂上所讲的又没什么新鲜的，听不听无所谓。倒是语文课和英语课，时而有人上时而没人上，潜意识里还是不能荒废，于是在没有老师来上时，逼着自己看看书背背单词写写作文，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初三。本来在学校老师们的心目中我们这届学生是彻底被"闪"了的，可第一次预选考试时我们学校选上了四个，其中L和Y都赫然在列，还有一位姓金的同学加上我。第二次到县里考完之后，他们仨都落榜了，只有我被录取到毕节地区师范学校。据后来父亲讲，L和Y又补习了一年，可最终L因家境不好，没有考取，亦没成为"了不起"的那个人；Y呢，岁数大了，补一年没考取后也没再补了。

前次回去参加表嫂的葬礼，在坟山上遇到了老罗的大儿子，他也是一位老师，算是子承父业吧。我和他聊起他父亲的一些情況，从他嘴里知道他父亲已经退休，前段时间刚从医院出来。脾气一直和以前一样，不苟言笑。

唉！等到放假，还是去看看他吧——我的老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