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周浩澜。
“雪莹”不过是九岁的我站在书店的柜台前,随意看到的一个名字。
九年前,叔叔和婶婶一起策划了我爸妈的那场车祸,只是为了得到他们手里的那些财产。我被妈妈用身子护住身体,从车底钻出来的时候,衣服上沾满了鲜血,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流,就像妈妈说的那样,拼命爬出那个山坑,手掌磨得生疼,却不敢停下。
当我坐在盘山公路的边沿上喘着气的时候,爸妈的那辆车子就炸了。
就这样,我连一句再见也没有机会对他们说。
不能只是这样活下去。后来无数次我对自己说,我要报仇。
当我第一眼看到周玮的时候,我就认出他来。小时候,他是最疼我的哥哥。和我一起上绘画班,带我逃课去吃棉花糖,婶婶很爱他,常常将他揽在怀里亲来亲去。失去他的话,她们一定会非常痛苦吧。吃着菠萝包的时候我这样想。
我对躺在病床上的周玮回忆起那些事情时,一直在我脑海里罪大恶极的两个人忽然推开门走进来,他们似乎是在外面站了很久。叔叔涨红着一张脸,嘴唇颤抖着对我说:“浩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原来爸爸开车冲下盘山公路,是早有计划的,他甚至为此写下了遗嘱。将他的财产悉数归到弟弟名下。
他的字迹,我是认识的,千真万确,不会有假。
你不会明白,在那一刻,我所受到的震动,一直支撑着我走过来的念头,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假想。忽然之间,那房间变得好空好大,我站在那里左右摇晃,仿佛全世界都没有一个支点。
准备离开的那天夜里,我又回去了思泽那间小房子。打开门,看到黑暗中坐着一个人。
是左浩。
他看到我,眼泪鼻涕几乎齐齐留下来:“雪莹姐,思泽哥出事儿了。”
我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痴迷于赌博,凭着那点儿小伎俩,他赢了一些钱。后来他去了豪华赌场,开始是赢钱的,后来就渐渐输起来,简直收不住手。他忍不住动起手脚来……他们将他关了起来,扬言没有多余那数目十倍的欠款,就要剁手跺脚。
“多少钱?”
“一……一百万。”他颤声说道。
想想也知道,他那帮小打小闹的朋友是拿不出这些钱的。
“雪莹姐。”左浩声音带着哭腔,“我们要不要去抢银行?”
“没那么严重。”我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我有办法。”
记得吗?宋雪峰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有麻烦的话,可以去找他。
请人帮忙,一定要是大事儿。而且,一次就够了。太多的人情,还不起,也欠不下。
看到我,他眯着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来:“什么事儿?”
“把思泽救出来,你知道他在哪儿。”
“如果我不帮呢?”他转个圈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那些被吞吐出来的眼圈。
“这是我求你的唯一一件事情。如果晓燕在的话,她也一定希望你这样做。”
然后我拉开门,一只脚刚跨出去,便听到他说:“好。”
我很早就知道,思泽并不是他的儿子,他原是宋雪峰那混蛋上司的儿子,他被开除后心存报复。把三岁的思泽拐去了乡下,寄养在别人家。知道思泽九岁,他才把他接回,将他一个人丢在市井间,看着他如何生存下去,并告诉他,这是男子汉必须要过的关。
直到他慢慢长成那副不良少年的样子。
而他念念不忘的那个晓燕,她是我的妈妈。这真戏剧化,对不对?
从我有记忆开始,妈妈就是一个十分冷漠的女人。爸爸无法忍受她的那种冷漠,两个人时常吵架,多半都是他在大吼大叫,而她仍是冷冷的,不吭一声。因为她爱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婶婶握着我的手说。
“不。”我推开她,拼命跑出去,我不知道自己穿过几条街道,经过多少红灯,我只是不敢停下脚步,像头受惊的小鹿。
谁也弥补不了,我被亏欠的童年,所以请允许我,短暂的任性。
后来在火车站,我买了一张开往南方的火车票。坐在靠窗的位置时,我想,我会一直走下去吧。
也许还会经过大佬的家。
也许绕地球一圈之后,我会再次和思泽遇见。
换手机号之前,我收到左浩发来的短信。他说,思泽现在很好,和从前那帮朋友断了联系,宋雪峰将他送去了一家职业学院。
他还是想着你,你会不会回来呢?最后左浩写道。
“会的。”我发出这两个字,将手机卡抽出来,丢到窗外。
因为感觉不到我爱他,就十分愤怒地说出分手,再也不回来这样的话;为了引起我的注意随便交一些女朋友,但我却丝毫没因此生气,让他感觉很沮丧;为了赚很多钱,做出混赌场这样愚蠢的决定。
他是个傻瓜,你知道吗?
可尽管如此,我依然爱他。
哪怕他只能给我一间小小的阁楼。
后来我想,我爱上他,是从他抱着那盆仙人掌对我说,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就能看到它开花。
再后来,那盆仙人掌真的开了花,红色的,月光洒满整间阁楼,也落在红色的仙人掌花上。像那个夜晚我偷偷亲吻熟睡的他的额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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