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霓虹
太平间里,父亲的遗容安详的如酣睡,大弟拉着我左臂,小弟拉着我右臂,泣不成声的我只有二十一岁……
1
小时候父母在外地,将我和大弟寄养在乡下。爷爷虽是父亲的养父,但从我们出生,他就视如己出,宠爱有加。
我们春季上树摘果子,夏季河里抓青蛙,秋季地里挖红薯,冬季野地打雪仗。在泥巴里滚爬摸打的我,顽劣不羁。
在我九岁时,母亲生了小弟弟。父母工作调回陕西,我和大弟被接到城里。套上了“紧箍咒”,像鸟儿关到笼子里,不自由了。
父母带我们吃遍了回民街,登上大雁塔、逛了大唐芙蓉园。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美食,一股脑塞给我们吃。他们是想弥补我俩缺失的爱。
弟弟爱玩弹弓,击伤了同学。我体育课跳绳,跟同学打架被叫家长。我们接二连三闯祸,找上门的纷至沓来。父母焦头烂额,又不忍责罚我俩。
看到父母唉声叹气,我俩捂着嘴偷偷笑。他们怎知我俩的自卑、失落,同龄小伙伴,父母狗呀猫呀宠上天,我俩却被父母遗忘到角落里。
由于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我跟父母感情很淡,似乎隔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2
读高中后,我变的异常好静,即便来客人也是寡言少语。我慢慢发现,父母对弟弟放宽政策。我若晚一会到家,就要掘地三尺的盘问。
高二那年,同桌写了一封求爱信,悄悄塞进我书包。母亲发现了,大呼小叫像要戳破天。他们还让我保证不早恋。跑到学校让老师调了我座位,直到毕业,我都是女同桌。
学校来了几个实习老师,风度翩翩又阳光帅气。很多女生像个小迷妹,跟前跟后。周末了 老师们结伴郊游,我跟几个女生,瞒着父母偷偷也去了。
老师比我们大六岁,他们博古通今,身上有取之不尽的学问,令我们佩服的五体投地。
山风习习,不时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没有功课压力,完全陶醉大自然中,心旷神怡。下山时,我不慎将脚扭了,疼的眼泪哗哗直流。
“坐下别动,我给你冰敷一下”,老师用塑料袋盛满泉水,敷在我脚脖子上,疼痛果然缓解了。
老师姓巴,维族人,高大魁伟,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唇形,给人以冷峻与睿智的感觉。
回来的路上,巴老师背着我。我心噗通噗通直跳,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我初次靠近异性,感觉脸滚滚发烫,一种浪漫、甜蜜的激动,在心里袅袅升起。
巴老师带地理科,这门课目枯燥乏味,平常我打盹看小说。巴老师讲时,我全神贯注,眼睛都不带眨巴,月考居然是满分。
老师实习期结束了,我莫名的惆怅失落。开欢送会时,巴老师送给我张明信片,引用了柳青的话;人生的路很漫长,关键处却只有几步。
我视若珠宝般揣在怀里,悄悄的哭鼻子抹眼泪。我懵懵懂懂的心,刚泛起几片涟漪,却如过路清风,一闪即逝。
我把这种情窦初开的感觉,淋漓尽致抒发在日记里,藏在枕头底下。
3
没料到狡黠的母亲,发现我日记。她火冒三丈,拿着鸡毛毯,劈头盖脸砸向我;“我们供你好吃好喝,你竟然动了歪心,不思学习,怎么能靠上大学?”
我羞愧的无地自容,任她雨点般发飙。父亲拿着报纸,纹丝不动地坐在那看,不时用眼睛斜视着我,没有半点心慈手软。
父母偷看我日记,还狠狠地教训了我,这件事在我心里萌发了怨恨。他们希特勒般的专治,我常常叫苦连天,只想赶快逃出这囚笼。
填报高考志愿时,父母期望我,报考医学或考师范类。我偏报了甘肃邮电学院,并发誓要远远地,消失在他们视线里,让他们追悔莫及。
我终于要离开了,火车缓缓离地时,母亲千叮嘱万嘱咐,给我塞了一堆美食。父亲不断搽拭眼睛,我清晰地看到,他眼睛一片潮湿。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很快融化了我心里的积雪。父母总给我寄来自己腌制的腊肠,腊鱼,自做的牛肉酱,各种舌尖上的美味,羡慕的宿舍伙伴,垂涎三尺。
4
似水年华,一晃而过,按照当时大学生分配政策,我又回到家乡西安。
岁月催人老,父母两鬓已斑白,看到我的回归,他们欣喜万分。妈妈准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盛情款待我。
在父亲的运作下,我分配到当地邮电局,离家走路仅十五分钟。
这天中午,我回家吃饭。突然看到父亲大汗淋漓,浑身冰凉,他手哆嗦着在找降压药。
我懵了,看着父亲吃完药,我一路小跑,心急如焚,找到母亲和大弟,飞快把父亲送往医院抢救。
记得母亲曾告诉过我,父亲患家族遗传性心脏病,生父五十岁在青岛疗养,心脏病突发,医治无效,撒手人寰。
可不谙世事的我,只会吃喝玩乐,跟父母对抗、置气,总以为来日会很长,人生路慢慢,何曾想到过生死会是一瞬间。
我们焦灼的像热锅上蚂蚁,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疲倦的低下头;“抱歉,我们尽力了,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父亲死死盯着天花板,空洞无神,眼角流下两股浊泪,她抓住母亲的手,嗫嚅着已发不出声,眼睛迟迟不肯闭合。
我“噗通”一声跪在医生面前,苦苦哀求;“叔叔,求求您,救救我爸爸,用最好的药,花多少钱我都出,我们不能没有爸爸啊……”
医生同情地扶起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我父亲眼睛合上,护士缓缓推向太平间。刹那间,犹如天崩地裂,山石坍塌,我们的嚎啕大哭声,回荡在整个医院。
英年早逝的父亲四十八岁,母亲一下子晕厥过去,被人掐住人中救醒又哭。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声“儿呀”不省人事,被抬上了救护车。
家里的千斤重担,瞬间落在我二十一岁的肩膀上。
5
父亲生前是财政局局长,他过世后,那些见风使舵,找父亲办事未入心愿的人、趁机落井下石。
那时候还没盖单元楼,都是宿办合一,我父亲权高位重,单位分了两间。父亲刚下葬,这伙人就嚷嚷要我们搬出去。
我父亲是独子,是家里的一柱擎天,他溘然离世,家里的天仿佛塌了,哭声、喊声,呻吟声,整个家乱成一锅粥。
母亲一直卧床不起,我一个刚工作的黄毛丫头,就这样稀里糊涂,被推到风头浪尖上。
平日父亲总教育我,温柔文雅,但面前是群财狼虎豹,我怎能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我父亲尸骨未寒,他走后的丧葬费、抚恤金,赡养费都没兑付,工作事宜尚未交接,你们就来要房子,谁给你们的权利,刁难我们孤儿寡母?”
这群平日对我父亲,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被我的气场震惊了,哑口无言、悻悻离开了。
那时候,我学会了蒸花卷、包饺子,能烹饪几样小菜。在母亲体弱多病时,我能做好热乎乎的饭菜,照顾弟弟们吃饱穿暖。并且将工资交给母亲,养家糊口。
那时候,年过七旬,白发苍苍的爷爷奶奶,不愿意进城养老。我借空就骑上自行车,照顾他们生活。逢年过节,我就带他们进城团圆、看大戏,逛古城。
爷爷奶奶一生善良、勤劳,也很好强。或许幂幂中神灵保佑,他们没有得大病。两个人活到八十多岁,驾鹤西去。
母亲在父亲过世的第三年再婚,继父是个高级工程师,性情温和,厚道。在他的帮助下,大弟顺利成家,小弟考到一所重点大学。
我在二十五岁后,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宝宝。由于小时候爷爷奶奶带的缘故,我和父母是疏远的,甚至有偏见。
但随着岁月的沉淀,随着我体会了养儿育女的艰辛,体会了家庭变故后的人情薄凉,世事沧桑,我开始理解父母。
岁月苍老了容颜,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终将是刻在我骨子里最深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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