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门外风吹雪。
此刻已是隆冬,屋内的人,正温着酒。
屋外马蹄声传来,悉悉索索之后,传来旧门的吱呀声。
进来的是一个青年,二十多岁,一袭黑衣,长得颇为英俊,但不知是本性还是因为天气,表情显得有些冷冽。
他关上门,掸去身上的雪花,自顾自地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屋内的人由一变二,一位老者,一个青年。
望着突然闯入的人,老者没有丝毫意外,他拿出两个酒杯,提起炉上温好的酒,倒满。
“这位朋友,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之何?”
青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暖意顺着喉咙直下腹腔,正感受着这股暖意和口中的醇香,入腹的酒突然化作一股热流袭遍全身,青年顿时满脸通红。
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慢慢消化着这一口酒。片刻之后,腹中翻滚的热意慢慢退去,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身上的暖意依旧。
“好酒!!”张口又是一阵酒香。
“酒需慢慢品,急不得。”老者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待老者放下酒杯,青年说道:“听闻您是此处最会讲故事的人,所以这次冒昧前来,是想听您讲个故事。”
“哦?我只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偶尔闲时给人讲讲故事,当不得最会。此时正闲,你如果想听,我就给你讲讲,但不知道到,你想听什么故事?”
“什么都可以,您只管说。”
老者轻轻一笑。
“年轻人,你这就让我为难了。你可知道,听故事,可以随意。但讲故事,却怠慢不得。我讲的故事,无论别人觉得是好或坏,都是故事主角的一段经历,都是他的人生。要知道,即使是故事,我也做不到随意操纵主角的人生。但对于找我讲故事的听众,我也不能辜负,我不能敷衍你,你不提要求,要讲出你感兴趣的故事,怕是有些困难啊。”
“无妨。您只管讲,我会感兴趣的。”青年只是淡淡地说道。
“那好吧。”老者沉吟半晌,“那,我就给你讲个刺客的故事吧。”
青年眉头一挑,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学着老者抿了一口。
那还是个武道昌盛的年代,天下门派林立。天下随处可见比武切磋,谈论强弱。就连平民百姓,都时不时地练两招。但,极端崇尚某种东西的时代,是有缺陷的,缺乏的是平衡。当武术被所有人所推崇,武道便容易只剩武而失去了道。武斗频繁地出现,每天都在死人,。
而这时,出现了一个刺客。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年龄多大,是男是女,只知道,他在不断地杀人,名门正派、歪门邪道,他都杀,还放出风来,只要武功达到一定的境界,都是他暗杀的对象。没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但他刺杀,从未失手过。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杀,但一时间,练武的人人人自危,武道的气氛,突然减弱了许多。
有的人猜测,或许,这便是他的目的。
他要救世,凭他一个人,用杀人的方法,挽救这个有缺陷的时代。
可是他不知道,一个人,是救不了一个时代的。
这个时代的极端,不是因为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引起的。而是绝大部分人。人,是杀不完的。
而此时,他遇到了更大的危机。
江湖上,几乎所有的门派联合在了一起,共同追杀这个刺客。他们设下陷阱,互相照应。
虽然,他们始终没抓到他,但他的行动却受到了巨大的阻碍。好几次险些被擒住,几乎每次刺杀,都是险死还生。江湖没有变,时代没有变,他却疲惫不堪。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这样做是否还有意义。
为了杀他,很多武功高深的人更加努力练武,而那些没到那个境界的人,同样被刺激地炼起功来。没想到,适得其反,武道气氛,像是被压了一下的弹簧,压到一定程度之后,反弹了。
这个刺客,在最后一次刺杀失败之后,销声匿迹了。
老者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青年放下酒杯,问道:“然后呢?”
“然后?”
“对,结局呢?这个刺客去了哪里,江湖如何了?”
“哈哈哈,没有然后了,也没有结局。”
“没有结局的故事?”
“是的,没有结局的故事。没人知道这个刺客去了哪里,不知道他是隐姓埋名地过平凡的日子,还是继续杀出江湖,抑或是做其他事情;江湖后来如何,也无人知晓。”
“奇怪的故事,这样的故事,不算完整吧。”
“故事有好有坏,却难说完不完整。知道为何我讲故事,有些名声?”
青年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我的故事,每个主角,都未被安排结局,无论有无结局,结局好坏,他们才是讲故事的人,他们才有选择的权利,毕竟,那是他们的人生。他们看起来,就像真实存在一样。”
青年低头沉默。
半晌,“那您,在这些故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老者先是一愣,“哈哈哈”,随即畅快地笑了起来,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我么?”
“您不完全是故事的叙述者吧?或许,您讲的,本就是您自己的经历,所以你即是讲故事的人,也是故事的主角吧!”
老者摆了摆手,“年轻人,你或许很聪明,但还不够。老夫讲的这些故事,真与假,并不重要,你来听故事,我给你讲故事,仅此而已。至于故事主角?江湖人江湖事,我不在这江湖之中,这江湖,又怎么会有我的故事。”
“那我若并非只来听故事的呢?”
老者轻轻一笑。
“不不不,你只是来听故事的,也只能是来听故事。”
年轻人只觉有些头晕,强定精神,面前的老者却已经飘忽起来。
“年轻人,我送你一句话。天下无物不可类比,也无物可比。故事也许会相同,它讲的道理也很明了,但最终,还是看主角自己怎么走...”
老者后来说了什么,有没有说,青年不知晓。
醒来后,青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茅屋中,打开屋门,发现自己的马已经冻死在屋旁。青年的头还在隐隐作痛,但对于昨夜的经历,他的记忆异常清晰。
“所以故事,就到这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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