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

有年夏天，临时有事，从外地回到老家停留几日。午饭后，天气闷热，想起后山的水库，以前常去玩，便动身前往。

这几年常在游泳馆锻炼，对自己的泳技很有信心，所以独自去水库，也没觉得害怕。

这座水库形状狭长，最长的两端之间大概有一千多米，这个距离，我认为自己足可以游一个来回，便几下除衣下水，向水库深处游去。

天虽闷热，但越是往深处游，越能感觉到隐隐的寒意从脚尖传上来。深水处不似水边清澈见底，反而越发漆黑，我游到一半时，心理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下水时并没见到人，这时也听不到戏水打闹声，只是没来由的感到不舒服。于是加快速度，把这些胡思乱想甩到脑后，专心游到了对岸。

在岸边休息了一会儿，想起之前的异常感受，难免对再次下水有些打怵，于是面临选择原路游回还是从岸边走回去，虽然没人，想要赤身裸体从岸边绕回去，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有几处并没有岸，而是茂密的灌木丛徒然呈断崖式直入水中。这样一来，我唯有再从原路游回。

当时已经是四点了，太阳已近斜照，早就没有午时那么热，水中的温度更低，但犹豫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次下了水。

此刻身子早没有之前的炎热感，入了水中，更是打了个激灵。奈何还是得游，接近三分之一的时候，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再一次浮上心头。我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炸了。实际上汗毛出水之后会由贴着皮肤的状态转为竖起，这种感觉是常用的事，但当时的心态不同，就是感觉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炸了。我不知道身下的水有多深，总归看不见底。这种深水跟游泳馆里两米深的池子是不同的。这种深水随地势走向，正常山谷越往中心越深，几十米都是寻常。

游到一多半的时候，我觉得不好了。因为水凉，心里紧张，小腿开始抽筋，不听使唤了 。这时候再着急都没用，我趁着头还在水外多吸了口气，把头埋进水中，两手往下伸，抓自己的两只脚往怀里扳。扳好了能马上见效，不然就得多试两次。我扳的这一下几乎没用，小腿还是不停抽筋，而且这时候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往深水中沉去。我心想千万不能慌，这口气必须憋住了，要是吐出去可就浮不上来了，但就是不争气，一口气没憋住，眼看着四下灰蒙蒙的水，陷入了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这种状态里，身子不能动，但是觉得忽然像被某种力量托着浮出水面，一浮一沉渐渐往岸边漂。总算爬在岸边的时候，我没出息的晕了过去。

醒来时，太阳挂在山顶，眼看就要落下去。起身瞧见个人，竟然是我多年未见的发小，他也跟我一样，很早就去了外地。我们也很久都没联系过。

他对我笑了笑，说还好他也来游泳，远远看见有个人在离岸边三五百米的地方扑腾两下没上来。他以为眼花，但还是赶快游过去看，真没想到是我。

他让我赶快回家休息，以后别自己一个人来游了，太危险。我说那你不一起回吗？你自己游不危险?

他说没事，他就在水边洗个澡，泡一会儿，不游。再说他刚来就看见我溺水，捞我耽误不少时间，让我还是赶紧先回去休息。

我没再说，跟他说明天去找他玩，就自己先走了。

第二天我去这个发小家找他，他家人说不在。我说昨天在水库还看见他了，我溺水时就是他救的我。他妈当时就哭了。

他家人说他外出打工，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而且最近三年完全失去了联系，头一年就询问过他工作单位的负责人，对方说他一年前离职说回老家，此后再无音讯。

有时去水库玩的孩子溺水，都会奇迹般得以逃生，有的说有东西把他们往水面上托，有的说有水里有东西根本就不让他们下水，一下水就往岸上推。小孩根本就游不出两米。

他的家人去水库找过，没有发现他的尸骨。警方一直视为失踪人口处理。

他游泳特别好，我最初学游泳时，就是他带的。

那个水库我再也没去过。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他在庇护，但深水中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每次回想起来，总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落水而死的人，大多都会为了尽快脱离这种境地，去害那些进入水中的人，甚至引诱他们落入水中溺亡，如此作为替身，自己便可以去转世投胎。

这样的鬼，便被称为水鬼。水是世间至阴之物，水中的邪物，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水中之人，无论是否善游，一旦陷入危险境地，赤身裸体，四下毫无可以凭借之物，赶上身子被异物钩挂，或是手脚抽筋，往往惊慌失措，力竭而亡。

水中死去的亡魂，害人的成了鬼，如果有那宁愿放弃轮回，一心救人的，往往便成了水神。故而，神鬼就在一念之间。

我的发小，也许就快要成个什么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