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语（八）

（八）

从老师家带回来的训练计划和周锶凯给的剧本把牟宁的包塞的满满的，重量压着牟宁的肩膀却反而有一种难得的安心。郁老师的训练计划并不是像小时候后那样细致到每天每小时的内容，而是换成了3出老戏的剧本。老师的用心牟宁或许还没有意会，她只知道郁老师绝对是能为自己排戏护航的人，如果说这对师生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那便是从始至终的信任。这次要排的《红召》是新编戏，以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构成了整个的主题，昭起昭落，年复一年，万物循复，因果轮回。我们犹如沧海中的一粟飘摇世间，结束时便归于尘土，得一人白首，相伴世间，便是那所能祈求的永远。

郁秋琬不排斥这种更注重精神情感层面的新编戏，但她素来认为掌握好传统的东西才是做好新编戏的根本，于演员，必须学会融会贯通，理解了传统戏的精髓才能把新编戏演出成功。演戏是有“道”的，那是你技术和技巧以上的东西，必须在传统戏里参悟，牟宁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正式排戏，用两个月磨合三出传统戏，等到正式排戏的时候必然能够找到角色的依托，浑然天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此时的小牟还并未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交接完美术馆的工作回来便先读开了本子。辽国国公主野兰与北宋名将战乱中相识于黄河渡口，谈判失败，大战在即，两国由友好邻居转眼反目成仇，奸臣设计二人成婚，婚后两日，名将无奈杀妻，野兰冤魂至終不渝。以本子看来野兰公主这个角色必是能文能武，文戏方面牟宁还算安心，即使在国外的这几年也很少疏于训练，或许她从未察觉自己出于骨子对舞台的不甘，所以即使工作在忙每天也至少有2小时练声和背戏的训练。能而武功方面则确实是对牟宁的一个考验，演靠戏是刀马旦的基本，虽还不知导演最后做何具体安排，牟宁觉得扎靠都必须练起来。于是正式坐唱时牟宁每天6点来练功房，在导演开始说本子之前自己跑跑圆场走走翻身，七七八八的一套练下来也是消耗不少。

坐唱的目的是导演帮助演员更好的理解人物，一个敌国公主，有高贵的气质，过人的才情，更有她对名将一往情深的执着。可惜家国美人难兼得，名将无奈顾家国。一代红颜香消玉殒经不过世人惋惜，而即便做了冤魂也仍愿伴君战前，二人已是隔世，野兰的魂魄无法提醒名将奸臣的计谋，只有眼见名将身负重伤，诬告入狱，是人是鬼都难免有着自己的无能为力。牟宁对角色的理解其实是准确的。只是在导演的眼里无论如何都缺少一些东西，牟宁不知道，也无法表达。她以为是刚刚坐唱的原因，可坐唱到第二个星期还是无法让导演满意。

按照院里的计划，郁秋琬第三周要进组指导几天，牟宁心急，却丝毫没有起色的余地，是自己的英气不够吗？到底差的是什么东西？牟宁只有用更多练习等待老师进组，可牟宁也知道，老师是绝不对多给自己半点儿提示，一切都还得靠自己去悟。

“悟”字是一门玄学，牟宁并非天才，郁秋琬一开始便知道这孩子的天赋不抵自己的当年的一半儿，可这孩子身上有骨子执着，人说勤能补拙，可要多勤奋才能补拙郁秋琬在牟宁身上看见了。刚教牟宁的时候最基本的耗动作郁秋琬都加给牟宁戏校上课三倍的时间，原本以为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只是心血来潮，可牟宁从来都是即使流眼泪也不和老师说少做一分钟，她素来不聪明，却也正式这份不聪明打动了郁秋琬的心，所以这么多年来倾囊相授。

“我给你的本子你看了没有？”不出牟宁所料的老师对坐排效果并不满意。“那三本都是之前学过的戏，而坐唱的本子我还不熟……”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极尽全力的把声音压倒最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自以为是！”牟宁在排练厅里涨红了脸，明知道郁老师会不高兴，可自己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郁老师给了三出老戏的剧本，难道是要自己从新学习吗？“各位老师辛苦了，我想牟宁离开舞台太久了，她需要恢复的不仅是唱功做工的问题，更需要找找她对舞台的感觉了，从明儿起大家先换b角排，她跟我回戏校。”“妈，你这是干什么呢？排戏时间这么紧，总得给牟宁在多一些时间才是啊！”周锶凯不明白自己亲妈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她一路为牟宁争取红召，这么紧张的时间忽然又让牟宁跟她回戏校。

虽然大家知道回戏校肯定是特别训练，可如果不抓紧时间和各位演员磨合，又怎么能培养相互之间的默契呢？“你走不走？”郁秋琬不理周锶凯的质问，只甩给牟宁一个问句，牟宁只拿上外套跟在郁秋琬身后出了门。排练厅里是一行人的面面相觑，排练仍得继续，周锶凯得主持这个被自己亲妈搅和了的居“得了，先去隔壁叫江宜代小牟读本子吧。”江宜是团里的花旦演员，年龄比周锶凯稍大。“我不读，谁爱读谁读，我演不了大青衣，我也不给别人当替补。”可江宜拒绝的直接干脆，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读，行吗？”是刀马旦田子荷，别无选择，田子荷跟着进了排练厅。

而另一边的牟宁跟着郁秋琬上了车，郁秋琬一言不发，牟宁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又要到所谓“悟”的环节了。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接的是新编戏的剧本，恢复这三出老戏，岂不明摆的浪费时间吗？可是她不能问也不敢问，她知道老师肯定不会害她，可她也多希望老师可以直接的告诉她。从小老师便很直接的说过很多次，你并不聪明，只是赢在足够的热爱和不停的练习，你要信任我交给你的东西，这才是你能成功的根本。而事实是老师从不如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只要自己不停的练习总是能看到老师嘴角上扬起的微笑。而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