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们说我是个怪人,那也许只是因为背向人群而行使我欣喜。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从没想过要当一个讲故事的人,可是当我成年之后我想要写故事的愿望愈发强烈,我想这是因为他妈的生活让我变了味,就像一块煤炭在高压下变成了钻石。
真能变成钻石就好了。但我仍然是个不入流的怪人,那些没有听众的故事就像是秋天的枯叶,我有一大堆从各处搜集来的枯叶,于是人们都看着我宝贝这些垃圾。
等我衰老之后也许会做个清洁工,拎着破烂流丢的麻袋,看到街边树上落下一片被虫子咬得残缺不全的黄叶,就拾起来,收进袋子里。
他们也许会叫我怪老头儿,也许会叫我故事老人,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些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落叶,其实都是一个个遥远的童话故事。它们原本都可以变成闪烁的星星,回到天上,可惜它们的翅膀早就破碎了,飞不起来了。
2
第一个故事,是桃子。
所有的桃子都面向阳光生长,而树上的唯一一只桃子,选择了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生长。
就让我们叫它桃子好了——它宣称自己不喜欢阳光只喜欢阴凉,所以它的那些桃子姐妹们渐渐地就不把它当成姐妹看待,它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闲聊的时候,那只桃子总是独自呆在阴影里。
它和树叶说话,和树皮说话,和苔藓说话,也和爬上树的小蚂蚁说话。
我不喜欢我的那些姐妹们,它说,它们谈论的话题我都不喜欢。它们成天聊的内容就是怎样让自己变得更红润丰满,或者邻居的梨树上有一只梨子向某个桃子小姐求婚了。
事实上谁都能看出来它是被孤立的那一个。它最开始也曾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立,然后学着融入其他桃子的圈子,再后来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而没什么满意的结果,最后它说去他妈的吧我要享受上帝赐予我的独一无二的孤独。
后来到了夏天的尾巴,其他桃子们都骄傲地被果农摘去了。它们被放在一只只筐子里,摆在集市上售卖出去,然后住进某户人家的水果盘,最后被吃掉。
这只桃子因为又小又青卖相不佳,而被遗忘在了树上。
后来随着寒流的到来,它掉在了地上,有小鸟来啄食了它几口,感觉又苦又酸,就飞走了。然后下了几场冷雨,它腐烂成了泥。
它一直觉得自己很伟大,因为它过了一种和其他桃子不一样的生活。
可是那些人类从来就没有把它当成一只正常的桃子。
3
第二个故事,是一只孔雀。
所有童话故事里孔雀都热爱自己的美貌,实际上,也确实有这么一只孔雀。
他很美,有绚丽的羽毛,有黄金般的冠子,有邪魅细长的蓝眼睛,有轻盈无伦的翅膀。
然而他又是极其骄傲的,骄傲到认为自己才是这世上的唯一,骄傲到从不和其他动物打交道。
那个时候有一只喜鹊,他看到孔雀独自在水边漫步,出于庸碌生活的无趣,他决定戏弄孔雀一番。
“孔雀啊,”他说,“你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美的,可是我敢打赌还有动物比你要美——不信,你向水里看看,是不是有一只比你还要美丽的鸟儿正在望着你?”
回答他的却是孔雀轻蔑的笑声。
“你们喜鹊,总是以为自己就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动物,所以看别的动物,都只认为他们比你蠢。”孔雀慢慢地踱步,“哪个动物不知道水中是自己的倒影?想要用这个来戏弄我,真是可笑。”
喜鹊恼羞成怒地飞走了。
“你们都知道,那只讨厌的孔雀,既自大又傲慢,他整天呆在水边,就是为了欣赏自己的影子。”喜鹊对自己遇到过的所有的动物都这样说。
“我们森林里有一只孔雀,他自大、傲慢又愚蠢,整天呆在水边可是连自己的影子都不认识。”
“听说了吗,我们森林里有一只愚蠢的孔雀,他孤芳自赏的时候掉到水里去啦。”
“知道么?我们森林里有一只愚蠢又自恋的孔雀,连自己的影子都不认识,还以为那是一只比他还要美丽的鸟儿,气急败坏地跳到水里准备和‘它’算账呢!”
谣言流传得很快也演变得很快。
后来这个故事不知怎么回事就传到了人类世界里,还作为一个寓言故事被写进了小学语文课本。
而故事的主角孔雀呢?
他仍然是其他鸟儿不能理解的高傲和自恋,他日复一日地看着自己水中的绝美倒影,直到最后死在了水边。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希腊神话般的故事,就像那个变成水仙花的自恋少年纳西索斯,执着地迷恋自己直到死去。
在他的一生中很少有鸟儿同他说话,因为他的行为方式并不是他们所能接受的。千百年来喜鹊们依然整天造着家长里短的谣,孔雀的一生在他们看来也只不过是一场滑稽戏而已。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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