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读汪曾祺的小说。每一篇都喜欢。他的小说散文化,篇短。有趣。读后咂摸,悄然一笑。所写的人、事都算平常,淹于市井,但经他一写,人物就活了,平常中觉出不平常来。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得会生活,善于观察。因此,读汪曾祺小说,会感到自己懂得的太少。一个作家,大抵是一个杂家。假如是坐井的青蛙,只看得见井口巴掌大的天,很难写出什么像样的作品。这也让人感到,写作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懂得那么多,可以说,从孩童时起,就在开始积累。有的人能记得三岁时的事,而我的记忆是从七岁上学才开始有的。这就是人的差别。小说读得“多了”,从不了解,到了解一点点。它与散文的一个不同,在人物上充分细化,让人物性格命运丰富饱满起来,而不是像散文的诗化。关于此,我尚不能熟稔它们。但可见,阅读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对于写作者。很多时候,我们写作的“灵感”、素材,都来源于阅读。共情,感动,让你想到什么,思考点什么。于是,便想写点什么。
七月的木芙蓉《百蝶图》讲的是爱情故事,让我想到汪曾祺的另一部作品《受戒》。他擅于写这种人在青少年时期纯洁的爱恋。《百蝶图》不同的是,意在讲家庭对一个人婚姻的影响。
货郎小陈三和织绣巧手王小玉相爱,谈婚论嫁,憧憬未来。大家都看好他们是一对。可是,有一个人不同意,小陈三的母亲不同意。原因是王小玉手太巧,是个拨尖的人。小陈三的母亲容不下自己的媳妇是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宁愿娶一个平平庸庸的丑媳妇。小陈三出于孝顺,遵从不娶。但是,小陈三心里开始有了恨。而小陈三的母亲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过去,家庭父母干涉儿女婚姻是常有的事。大概从改革开放以后,刮起婚姻自由风,恋爱自由。不顾一切反对,喜欢就要在一起。反对,要么无效,要么造成悲剧。
九十年代初,大概是恋爱婚姻的一个转折点。搭上末班车的绝大多数适婚男女都走到了一起。王八看绿豆,一个看上一个。观念还如以前,差不多就行。是不是有文化,是不是很富有,都不是考量的主要因素。有屋子住,有粮食吃就行,哪怕是有一膀子蛮力气也不错。
随着打工潮涌起,男女走出去,眼界开阔,经济进一步发展,人的观念发生改变,在选择对象上,优者录取。如果恰巧你是一个闷葫芦,不善表达自己,老实巴交,自然而然地被社会前进的大潮吞没,远远地抛弃。
恋爱婚姻,就好比禾苗开花结果都有时候。时候到了,不让(不能)开花结果,难免错过机会。一错过,往往一生。
小陈三的母亲显然是错的。她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态度?不知道。要命的是,她自己不觉得自己错了。实际上,她的错使小陈三牺牲了幸福,贻害一生。尽管时代不同了。但是,错过婚姻,单身一个人,都是遗憾,是不入主流的。人生来有男女,配对成家是天伦,反其道而行之,人生的真正幸福又从何而言?
原来想就此学着写一篇恋爱婚姻相关的小说的。一想,小说必得通过人物来表现,于是以缺乏人物,能力不济为借口,用散文化叙述来得便宜。
《礼俗大全》写了一个懂礼俗名叫吕虎臣的人。与其说是写这么一个人,不如说是借吕虎臣来写“礼俗”,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也是我对这礼俗感兴趣。其实,礼俗的背后是人,是人的生活,人的文化。
这里指的是农村礼俗。礼俗看似简单,甚至无聊。但是,它的繁琐是有章法的。章法反映了一种文化,或者说礼在心里、情感上的需要,而不是出于无聊,不是可有可无的。
譬如喜事。九十年代,接亲当天,男方去迎娶,带一帮人去抬嫁妆。一副竹架子,两个人一抬。嫁妆越多,队伍越长,越喜庆热闹。现在,抬嫁妆的场面见不到了。都改用汽车装了,不用抬了。
又譬如丧葬。在农村,人断气后,马上要烧纸轿纸马。然后,请道士来做“法事”,吹唱拜,超度。入棺,抬上山。五七做礼。七七送灵。五七做礼宴请亲朋,回礼。在堂屋挂礼帐,客人座席,排序、位置都有讲究,有为把某人排的位置、指的座席搞低了,吵闹起来也是有的。
像这样的场合,就得吕虎臣出场,各方面他都懂,不会出乱子。不懂,乱了辈分章程,那是要闹笑话的。每个地方、村子,都有“吕虎臣”。
我就不懂,不懂的太多,真个是潦倒不通世务。这似乎不大要紧,现在人死了火一烧,似乎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事实上,并不是那么简单。
世事无论大小,原来都有它的文章。
这不懂,那不懂,写什么文章呢。当然,我们不是为了写文章而特意去要懂它。而是,你懂了,才知道它的有趣。而不是,站在一旁看热闹,不懂得热闹在什么地方。无趣,才是活得无趣。要活得有趣。汪曾祺就是一个有趣的人,何以见得?不妨去读他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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