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恩宠

作者: 希斯克里夫 | 来源:发表于2020-02-27 08:38 被阅读0次

    我和天赐两年没见了,这次得益于出差,我来到他的城市。一起吃过饭后,他带我来到郊区的一座小桥上。这里风景很不错,没有车也没有人,只能听到桥下小溪的潺潺声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么偏爱僻静的地方。

    “怎么着?天赐,两年没见,性取向变了?想来这玩点刺激的?”我不怀好意地逗他。

    “哎呀哎呀,被你发现了。那咱们抓紧时间,我怕一会该有人了。”他边说边一脸认真地解裤腰带。

    “滚蛋。”我轻踢了他屁股一脚,笑道。

    他笑了笑,把裤腰带重新系上了,和我一起并排坐在桥沿,望向远方落进山腰的残阳。我们从高一就是同学了,大学也在同一个城市,到现在已经九年了,这样没下限的玩笑话我们从来没有停下来过,我们都乐在其中。

    他看着远方,依旧那副玩世不恭又悲天悯人的神情。夕阳的余晖撒在他的脸上,配合他的表情,好像隐居多年的世外高人。

    “毕业后这几年忙什么呢?”我问天赐。虽然现在网络和通讯很发达,但是天赐是个不热衷打电话和网上聊天的人,毕业后我们平时几乎不联系。所以对他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毕业后没有找工作。

    “来来来,我跟咱们领导汇报一下。”天赐笑着说,“第一年边打工边环游中国吧,第二年去了澳洲做零工加旅行,今年用攒的钱在这开了个小冷饮店。”

    听着他的经历,我丝毫没有感觉惊讶。对我来说,他就是会这样做的人。他还是那么自信,眼里充满着笃定。说实话,我很佩服他这一点,能把众人眼中的“不务正业”的事说得这么稀松平常,在我看来是莫大的勇气。对我而言,如果我某个小小的任性的举动被他人知道,羞愧会占据我的好一段时间不能自拔,尽管我的行为并未影响别人。我怕别人看我不成熟,我怕别人看我不体面,我怕别人看我是异类。

    “你还在之前的公司上班吧?应该还是挺忙的吧?”天赐问我。

    我点点头。

    “忙点好,奔着自己喜欢的去做总没错。”天赐开了两罐啤酒,递给我一罐。

    我接过啤酒,问:“那我要是不喜欢我所做的东西呢?”

    天赐吸了口凉气,回答我:“那你真正喜欢什么?”

    “我想当个作家。”

    “如果你觉得你现在所作所为,让你朝这个想法靠拢,那你就去做吧。当然你如果把责任感或者稳定看得更重要,那另当别论,其他的就得让让位了。”天赐说。

    我点点头。问天赐他的理想是什么。

    天赐稍微严肃一下,说:“我没什么具体的理想,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我放弃了社保,放弃了住房公积金,放弃了公交和地铁,放弃了写字楼的体面工作,放弃了人模狗样的西服,放弃了社交网络……放弃了他妈的正常人的一切!就是为了,不放弃自己。”天赐越说越激动,拿起易拉罐一口喝完了。

    我听得有点脊背发凉,没有眼色地说了一句让我自己后悔的话:“其实社保还是要缴纳的,现在个人也可以缴纳啊,至少老了有一个保障嘛。”

    天赐脱口而出:“去他妈的五险一金!没事,我爸妈都身体不好,很早就去世了,我估计遗传他们,也活不了太大岁数。”

    我有点心疼天赐了,高中时我俩关系很好,但很少提及他的家庭。我俩刚熟悉起来时我问他起名叫天赐是不是因为父母老来得子。他笑说可能是父母避孕失败才生下他的吧。这话对于上高中的我来说简直是大逆不道的,当时的我硬是脸红着把话题转到别处。后来我才知道天赐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母亲在他高中的时候也因病去世了,无依无靠的他在姨妈的接济下继续学业。或许是命运的无常,让天赐对一切体制化的东西充满抵触。

    天赐可能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开始调整情绪:“我是反体制,不是反社会。”我沉默一会后说我懂。

    “对了,你最近看《奇葩说》了吗?最近一期辩题是:  高知女性做全职太太是不是浪费。你怎么看?”他也觉得氛围有点失控,转移了话题,这是我们都爱看的一档节目。

    “这期节目我也看了,怎么说呢。我觉得哈,只要有人养就不算浪费。我就想不劳而获,颐养天年,可惜没人愿意养我。”我笑着和他说。

    “‘皇朝会所’了解一下,满足你做少爷的梦!保证有人养你。”天赐又恢复以往的嬉皮笑脸了。

    我说:“我怕满足了自己,满足不了别人。毕竟身体没你好。”

    天赐听了很开心,拍了一下我肩膀:“知道就好。”然后继续刚刚的话题:“我觉得算浪费,社会还有家庭用了那么多心血培养一个人才,最后呢这个人才却并未人尽其才,怎么可能不是浪费?但是。”经验告诉我,“但是”之前的话全是废话。果然。“没有浪费的人生该有多可悲啊!其实有一小部分人是无法和大多数人一样选择按部就班的工作和生活的,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天性使然,对一切约束和限制充满抗拒,这样的人只能在无数次碰壁之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约束和限制尽可能小的生活方式。一旦违背本心投入其中,便会遭受全身心的煎熬,这煎熬可比经济压力的煎熬大得多。可怕的是,社会的主流会认为这样是逃避生活,这样的人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其实他们仅仅为了生存就已经用尽全力了。我无意反驳大家的意见,但是希望社会能给这样的人一点理解以及一点生存空间。”

    我喝了口酒,表示同意。“确实,找到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太难了,就算找到了,多数人也会因为付出太多代价而放弃。不过天赐,我无法做到像你一样生活。”

    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山里,但余晖仍然能透过山的轮廓溢出来,此刻的温度让人舒服得想睡觉。天赐看了看我,说:“你当然和我不一样。不过说不定未来某一天我还会选择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我也不知道。毕业之后我谈了一个很喜欢的女朋友,分手割腕那种。可是她向往稳定安逸的生活,希望我找个正经工作。我无法满足她的要求,于是我们经过反复的分分合合还是分手了。那是我第一次动摇自己的想法。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又动摇呢?”

    “那你有没有割腕?”

    “就你话多!”天赐和我碰了碰杯,苦笑道。

    “今天的对话可真压抑啊!”

    “只要是深聊,对话全都以压抑收尾。”天赐说,“难得的对话是尽管压抑却依然意犹未尽,还想和对方聊。”

    “你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真他妈招人烦。可是我喜欢。”

    “我就喜欢招人烦。”

    夏日的白昼真的长,到了八点多天才黑下来。时间不早了,我夜里还要为明天的工作做准备,于是我和天赐一起往回走。我们一路向北,边打边闹,胡闹得像两个孩子。我们走到了十字路口,天赐的冷饮店在西面,我住的酒店在东面,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再见了宝贝儿,希望下次见你能看到你的小说。”天赐说。

    “再见了天赐,希望下次见你······”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对天赐该如何祝愿,随口说了一句,“希望下次见你你还活着。”

    天赐听了咧嘴笑了,“借你吉言。”说完就头也不回就往西走了,走得是那么潇洒。

    我望着天赐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尽头,慢腾腾向东走去。在这个路口乃至人生的路口,我们都选择了相反的道路。回去的路上我甚至在想,这个路口或许就是我们各自人生的写照,天赐向左,选择了一条激进的、少有人走的路;我向右,选择了一条保守的、很多人走过的路。我们都不知道哪一条路是正确的路,我们都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等着我们,但是我们都必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或许路本身没有对错,是走的人有对错。

    END

    文字编辑 | Cliff

    图片来源 | 《猜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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