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同样的一番折腾后,两个人再次回到吉隆坡国际机场候机室。雅婷的航班是清晨抵达北京,丹尼尔为了能送她登机,自己将机票改签至凌晨两点。他们在候机室里找到一个可以充电的座位,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后不后悔来马来西亚?”丹尼尔真诚地问。
“当然不后悔!”
“最让你印象深刻的是什么?”丹尼尔试探性地问。
“我没有来过,这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雅婷诚实地讲。然后问:“你呢?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你!”丹尼尔看着她的眼睛讲。
雅婷笑了,抱紧他的一只手臂,将头靠着他的肩膀:“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面?”轻声问。
“你毕业了有什么打算?”丹尼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另外又抛出一个问题。
“认识你之前是有过一个打算。不过,现在我想我要修改我的打算了!”雅婷答道。
“有没有想过来欧洲工作?”丹尼尔问。雅婷抬头看着他,然后丹尼尔马上加了一句:“我并不是说欧洲一定比中国好,但多看看不一样的世界人生才有趣啊!”
“谈何容易!我并没有什么特长,讲的也是中国式英文,直接这样去找工作肯定费劲!”雅婷有一点泄气,过了一秒,好像灵光乍现似地激动说道:“要不我先去读个博士吧!”
“你以前不是嫌读博士太苦了吗?”丹尼尔吃惊地看着她。
“但是现在还有比这更好的能让我去西班牙的办法吗?”她反问道,然后顿了顿,低下头又加了一句:“我想你肯定不会为了我来中国生活的!”
丹尼尔抿抿嘴,没有说话。
“巴塞罗那有几所大学啊?我不想和你同一个学校。”雅婷扬起头问道。
“为什么不和我一个学校?”丹尼尔很好奇。
“不是每件事都是有理由的,亲爱的。所以你回去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学校,适合我的专业还有适合我的导师,我并不需要他/她有多高的学术造诣,我只要能毕业,导师好相处就行。这个难不倒你吧?”雅婷调皮地说,尔后加一句道:“我是认真的!”
为了照顾雅婷的保守属性,分开的时候两个人没有亲吻,只有拥抱,丹尼尔还是悄悄地吻了她的额头,并轻轻在她耳边说:“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念你啦!”
“等我!”雅婷嫣然一笑,说完这一句后就径直登机了,没有再回头看。这一次轮到丹尼尔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走开。
丹尼尔是一个不太习惯计划未来而只专注于当下的人,虽然他之前竭力地邀请雅婷来吉隆坡赴约,但他还没有考虑过比寒假过后更远的将来。所以刚才雅婷问他什么时候再见面时,他脑袋里有片刻的空白,因为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明明又是很自然的。
人们总是为了一些不能言明的原因试图去掌控或者阻止某件事的发生,其实都是愚蠢至极的。因为一件事情一旦发生,又有了参与人,那么这件事本身已经具备了生命,它会自己发展、演化、甚至变革。要像尊敬一个有思想的人一样正视和尊敬一件事情的存在,才能保持清醒,而不至步入迷途。
截止到这个阶段,丹尼尔对雅婷的感情仍然有追求继续的冲动,而此时若因不可控因素戛然而止,他也是能很快走出来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丹尼尔是一个薄情的人。相反,他对感情永远都是全身心的投入,无论是之前写给雅婷的每一封热情洋溢的信,还是这次旅行中对她说的每一句情话,他都是发自内心的。他的超脱源于对生命本质的某种看透,他深深地明白与其追着赶着去跟生活索取,还不如随时准备好姿态接纳生活所给予的一切,不要用先入为主的想法去定义好与坏,而是与经过自己生命里的一切和平相处。
而雅婷对这份感情要继续的渴求有一种势不可挡之态,遇见丹尼尔几乎被她视为其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她用力地想要去把握住这次转变所带来的一切,她对于读博这件事的态度的突然巨变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这次遇见在两人心中所产生的能量的不平衡为这段感情将来的走向埋下了一个勉强运转着但随时可能会故障的发动机。
旅行回来后的雅婷变得温柔可人,而且浑身充满斗志,像是有用不尽的能量。她不仅一头扎进硕士论文的撰写中,也积极关注和联系着去西班牙读博的事情,那些她之前一直关注的招聘会倒是全都被抛诸脑后了。
自从遇见了丹尼尔,我早晨醒来的时候雅婷永远都是醒着在跟丹尼尔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对着手机傻笑,6个小时的时差,致使两个人一个要早起,另一个要熬夜,但这些从来不是影响他们的障碍。
放寒假前的一天,雅婷拉着我跑到她的电脑前:“小树,给你看一个东西!”
“好勒,看看咱们家洋女婿又制造什么惊喜啦……”我边吃着冬枣边揶揄地伸长了脖子。
“这是他做的旅行日志!”雅婷有一点羞涩又有一点骄傲地对我讲。
“哇!109页!”我大吃一惊,还顺便夺过她的鼠标自己翻。
丹尼尔把他们两个一起旅行的经历做成了一本书,封面用他最喜欢的俩人沙滩背影合照作为背景,书名为《寻找伊萨卡之马来西亚》,为了方便两人交流,整本书用英文撰写。第二页便是目录,不过这本书的目录非同一般的书目录,他用了马来西亚地图做了一个浅浅的背景,用红色五角星标出了他们去过的几个地方,且周到的标出了参观这些地方的顺序,后面再标上页码。
每一处他们去过的地方都有记录,不仅附上一张照片,还会有文字介绍,文字介绍又分两种,一种是官方的介绍,比如大汉山国家公园的年龄及特色物种,另一种是他自己的心声记录,比如他在他们见面的咖啡馆拍的雅婷背影照下面写着“最好的圣诞礼物便是这个温柔得不舍碰触的背影。”
在马布岛的一张雅婷考证时的独照下面贴着中文的“《我愿意陪着你虚度时光》全诗。”还有雅婷登机时的背影照一张,写着“欢迎进入我的生活。”
整本书甚至还进行了专门的美工处理,不仅每张照片都做了边框,照片摆放的角度也不都是全然一样的,当然字体更是有用心的设计。
我惊叹着西班牙人天生的浪漫特质,也没有忘记追问:“‘伊萨卡’是什么?”
“丹尼尔说伊萨卡是古希腊西部爱奥尼亚海上一个美丽岛国,它是英雄们的故乡,特洛伊战争后战士们经历艰险花了17年终于回到故乡,后来伊萨卡被诗人用来象征永恒的家。”
“和你一起寻找永恒的家?啧啧啧……你只怕再也看不上套路那么low的李博士了!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玩家啊!”我调侃着并感叹道。
雅婷笑了,过了一会,眼神深沉地说:“小树,你觉得我们有未来吗?”
“一定会有的,王子和公主会一起过上幸福和快乐的生活!”她都已经迈出脚了,我一定会祝福她的。
“其实,我并不是认不清现实,他见过那么多魅力四射的女人,我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可以为了我,停止流连的目光呢?”她顿了顿,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便等着她自己又接着说:“我只是无处可逃了,遇见他是一个劫。我必须去努力,让我希望的事成为可能。如果我试都不试,我必将悔恨终身。”
看着雅婷的目光,我读懂了她坚定的程度,再扫一眼这本《寻找伊萨卡之马来西亚》,我明白了她说的无处可逃的含义。从小家长和学校就教育我们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其实说的是拒绝引诱,但这世界之大,我们之渺小,有些引诱是可以拒绝的,也有一些是没有办法拒绝的。如果他们闪耀着和你的追求相似的光,你又如何能分辨得清?这世上的事,非亲自尝试不能说与人听。
年后返校,雅婷告诉我她读博的事已有眉目,在丹尼尔的帮助下,她成功地联系到一个女导师,正好她有一个国际生名额。那个时候我已经顺利直博了,于是她调侃道:“树博士,对于我要加入博士群体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世界上最不可能做研究的人都已经读博士了!我的结论是:千万不要相信誓言这种鬼话,都是信口开河的!”我眉飞色舞地讲着。
雅婷哈哈大笑,然后突然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看来,对于某人从来不对我说誓言这件事,我也不用放在心上了,反正都是随便说说的!我自己都这样,还指望别人干嘛!”
“别胡思乱想,外国人都是用‘做’的,而不是用‘说’的!”我安慰她。
“你怎么知道的?”雅婷眼睛里放着光,似乎我说了一件多骇人听闻的事一样。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我心虚地讲道。
“是哈!我也觉得是这样的。”雅婷竟像听到了真理一样,立马表明了认同的立场。
严雅婷同学由于后期非常用功,论文外审竟然获得两个优,让同学们都对这个学习成绩从来在班长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刮目相看。论文答辩后她专门请我吃了一顿饭。
“小树,我刚刚查到我的签证状态,已经通过了。我选择的是去大使馆自取。所以,明天收拾一下,后天我先回一趟家,之后我就直接走了。学校里还有一些没办完的毕业手续就麻烦你啦!”雅婷开门见山。
“行啊,乐意效劳!不过你现在这副状态也太严肃了吧,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样子!至于吗?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我故意眨巴着眼睛,演技逼真。
雅婷苦笑着,喝了一口酸梅汤,然后左手托腮,安静地说:“我觉得他最近有一点奇怪。”
我不明白她要说什么,所以不说话,等她自己继续说:“现在回复信息可慢了,好久之后才回一个‘在工作’。”
“唉……恋爱中的女人就是喜欢患得患失,真是没救了。”我感叹着。
“那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雅婷一脸认真。
“如果是我,就会专注干自己的事,你越是不睬他,他越觉得你有魅力。”我那个时候最强的本事就是装腔作势,当然都是出于善意的目的。
看她迷惑着,张嘴正要问,我急忙说:“别问了,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然后淡定地吃菜。
让你像大自然一样从容度过每一天,平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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