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与远方(一)
“回家了。”杨开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中微喜。“也不知道家里的老头怎么样了,应该没死。”眼前浮现一个佝偻的身影,杨开咧嘴笑了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杨开从座位上飞了出去,径直撞到巴士前挡风玻璃上,玻璃碎裂一地,惯性力直将他甩到干硬的马路上,玻璃渣扎满他白皙的脸颊,鲜血直淌淌的流在他干净发白的牛仔裤上,一朵朵血花在上面绽放,蔓延。
倏地,巴士一颠簸,他睁开眼望向前方,浸染污渍的椅背上写着南方妇科医院,治疗不孕不育,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到站了,下车了。”司机的声音在前方传来,硬生生的将他从呆滞中拉扯出来,他回过神,拿起那个破旧的包,摇摇晃晃的下了车。
巴士瞬间驶向远方,扬起一阵发黄的沙尘,裹了他一身。他立马跑到旁边那破破烂烂的站牌处,抬头一看,暮云村,嗯,心中微定。周围是绿的发黑的山,黄的发土的田野,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远处有一处土房子,发灰的屋顶升起淡淡的烟。
他提起包,跳到田间小路上,往那土房子走去,灰黄的木门半开,里头一片漆黑,似是囚笼,不见天日。他站在坪里,操着熟稔的方言大喊,回来了。屋里传来竹椅的吱丫声,拖鞋在地上趿拉的声音,不多会,木门全开了,一个老头出现在他眼底,老头盯着他,浑浊的老眼打量了他一会儿,“你怎么回来了”。
“我当然要回来。”杨开答到。
“放假了?”
“嗯。”
老头晃悠悠的转过头,“进来吧。”
杨开进了屋里,把包放在竹椅上,接住了老头倒的水,喉结耸动,咕噜咕噜喝着,水从他嘴角一直流到胸口,喝完,他擦擦嘴,坐下了。从上衣口袋摸出包烟,给了老头一根,自己点上一根,老头咧嘴笑了起来,把烟放在鼻间嗅了一个来回,道:“这不用自己的卷的烟,还挺香。”说完划了一根火柴,点上了,狠狠吸了一口,眯上了眼睛。杨开也不说话,吐出烟雾,微笑的看着他,“都快死了,还这么起劲。”老头回道,“早晚都是死,倒不如先享受享受。”说罢又狠抽一口。
杨开笑起来,抖了抖烟灰,起身从包里拿出瓶酒,掏出包花生,又从桌底抽出条板凳,倒了两碗酒。老头余光一瞟,浑浊的老眼都眯出些笑意,也不客气,拿起碗喝了一口,对着杨开说:“你那女娃子呢?这次没来?”“这次没来,她家里有事,也要回去看看”。
老头嘿嘿笑了起来,“啧,这酒和村头李寡妇酿的不同啊,涩的很,去柜子里拿出我那瓶来,早上打来的。”杨开又起身去柜子里拿酒,给老头满上,自己也抿了一口,果然是李寡妇的老酒。李二狗死了,李寡妇酿的酒倒是愈发香醇了。
“这次回来多久?”
“一个月吧。”
“你小子回来呆的时间到是越来越长了。”
“你不老了嘛,我在家久也好帮衬帮衬。”
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碗,“呦,还知道关心我了。”
“那没有,只是你这老头死了,就没人跟我喝酒了,怪可惜的。”杨开哈哈笑着。
“狗崽子改不了吃屎,就这么跟大人说话的吗?”
“嘿嘿,都是大人教的好。”
老头不跟他对扯,转过一个话题,“磨豆腐那个老王死了,明天我们去喝丧酒。”
“李寡妇隔壁那个老王?怎么死了?”
“嗯,昨晚他还去了李寡妇家呢。第二天早上,他老伴喊他的时候就没气了。”老头眉毛一抖,一脸阴笑,喝了口酒,继续说到,“死了也好,磨的豆腐是越来越没味道了”,旋即他又唉声叹气起来,“不过死了这村里也就没剩几个老头咯。”
杨开看出他神色的悲哀,端起碗跟他撞了撞杯,道,“老头子,继续喝,今晚看谁先趴下。”杨二爷吹了吹胡子,“哼。小崽子你每次都输,还用比吗?”
……
酒过三巡,掌灯时分,一线月光透过木窗射进老屋,杨二爷趴在桌上,打着鼾,杨开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掏出手机往门外走,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点了根烟。手机光,月光弗在他泛白的脸上,显得更加阴森了,他打了通话记录第一条那个电话,嘟嘟声夹着一丝杂音,不多时电话通了,“杨开,到家了?”清脆的声音传过来,
“嗯。”杨开从鼻间呼出一口烟,答到。
“又和伯父喝酒了啊,少喝点哦。别边抽烟边喝酒,听到没?”
“嗯,知道了。”杨开随意答了一句,突然惊喜的说到,“这次我把老头子喝趴下了,哈哈哈。”
电话那边也传来咯咯笑声,“噗嗤,反正少喝点,我妈跟我说,让你改天来一趟家。”
“好,开学我去趟你家吧。你妈一个人带你也不容易,你在家多帮帮她,别和她闹矛盾。听到了吗?”
“好啦,知道了。你还说我呢,你怎么不跟伯父好好说话,一口一个老头子的。”夏凝裳嘟嘴说到。
“好好好……,就这么的吧,我去给老头子盖件衣服。”
“嗯,挂了。”挂掉电话,杨开看着屏幕上那个美6丽的人儿,不禁泛起一丝微笑。把烟头踩灭,他正要起身,杨二爷却在他边坐下了,卷了根烟,用口水吧啦合拢,火柴一划,点上了。杨开不喜欢这种烟草味,自己也掏出一根,点上了。爷俩坐在石台上,皎洁的月光倾倒在他们身上,周遭传来阵阵虫叫声,蛙鸣声,爷俩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着远方的竹林,黑压压的却有一种漆黑的美感,连远方的哀乐都融入其中了。
……
睡着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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