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咖啡馆的服务员看着坐在窗边的男人，似乎差点忘记了手中正在冲泡的咖啡。

 “您好？”

看着对方都快要把整杯咖啡倒满，顾客终于发出了声响。

“啊，好的，您的咖啡泡好了。”

服务员回过神来，赶忙把咖啡递给了顾客。

“怎么了？又看哪个帅哥入神了？”

另一名服务员从一旁的柜台走来，顺着对方视线的方向，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男人。

“也不是很帅气啊。”

“才，才不是啦，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么？”

另一名服务员仔细观察着那名男人，黑色的头发有些散乱，看上去像是有一阵子没有修剪。有些苍老的面容，稀疏的胡茬，略微的黑眼圈，这个男人聚集了一切中年男性的特征。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就是这个人的眼睛。这个人的眼睛有着一种深邃感，就像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让人看不到尽头。

“所以你变成大叔控了呢。”

“没，没有啦。”

两名服务员小声打闹着，那名男人用余光扫视了一眼，然后继续望着窗外。很快，他掏出了一个小记事本，开始用钢笔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我猜他是个寻找灵感的作家。”

其中一个服务员小声猜测着，不过很快，两个人就因为新来的顾客而分散了注意力。当他们再次看向那个男人停留的地方时，只剩下了空荡的咖啡杯，似乎还留存有一丝热气。

男人在二人工作的间隙已经离开了咖啡馆，不知去向何方，那两名服务员也只是在短暂的交流之后便没再提起此人。

毕竟这只是生活中的一段插曲，没人会那样在意的。

那名男人闪身进了咖啡馆旁边的小巷子里，确认四下无人将自己的外套反穿，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顶帽子。

他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经常性的换装是必要的。

出了巷子，男人走向了附近的一处市场。现在是中午，炙热的太阳在天空上高高挂着。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随意的用手扇风的摊贩，时不时的叫卖两声，但中午的时候基本没人。

男人把自己隐藏在了一家水果店的木箱后，看了下时间。他在摊位上随意拿了几个苹果，付过钱后就飞快地离开了。

他在小本子上继续记录着。

“早晨6点起床，7点开始早餐，8点开始上课，10点结束，中午11点30到12点会出门买菜。”

这应该是他们睡觉的时间，男人这样想着。因为自己的弟弟也喜欢在这个时间睡午觉，中午阳光毒辣的时候，他总会偷偷窝在房屋的阴凉处睡觉。

男人咬了一口苹果，将其他几个随手丢在了街角。弟弟应该会喜欢这个的，他兀自想着，弟弟总是喜欢这种东西的。他喜欢吃甜食，但却讨厌那些加了太多砂糖的饼干和蛋糕。他喜欢吃水果，尤其是那些甜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吃橘子，只会抱着苹果或是梨子。

他又咬了一口苹果，很酸，青涩的口感就像是因为给予售卖而提前从枝头摘下来的。

“看来他不会喜欢的。”

男人两三口吃完了苹果，向着下一个目标出发。中途从路边不起眼的箱子中拿出了一个背包，还带上了眼镜。

他进了孤儿院对面的一处书屋，在窗前的货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转身向着柜台走去。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本被牛皮纸封装好的新书，他掏出了小本子，在上面写道。

“12点30左右开始做饭，1点30所有人起床用餐。”

男人本想在转角处随手把那本刚买的书扔掉，但是就像是有什么阻止了他的动作一样，他的手僵住了。他无奈的笑了笑，撕开了包裹在那本书外面的牛皮纸。因为自己没有注意，所以下意识的拿了这本书么。

那是自己邻家女孩最喜欢的书，单调而乏味的爱情小说。但是她很喜欢，喜欢这种英雄救美的爱情小说。她几乎每天都在诉说自己以后一定可以找到一个骑着骏马的骑士做自己的丈夫，也正是因为如此，男人去当了兵。

他摇了摇头，让这些思想从脑海中散去，这不是他现在应该思考的事情。

他摘下了眼镜，将一顶陈旧的毛线帽套在了头上。把自己的外套和裤子脱下，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破烂衣服。这是他提前准备好的行装，是他作为掩护的搭配。他随手从地上抓些烂泥抹在脸上和身上，然后把自己左小腿的假腿拆掉和书本挎包放在了一起。

当一切准备得当，他就这样在路边坐了一个下午，时不时的有人在他的面前放些硬币。他口中说着谢谢，眼神却飘忽不定的。就这样过去了一个下午，男人看着周围的人流逐渐减少。蹒跚的站起了身，收拾起地上的那些硬币。

“看啊，是那个脏乞丐！”

是孩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四五个的样子。

“大家快来向他丢石头！”

不知是哪个孩子喊了一句，其他的小孩哄闹着开始丢石头。大大小小的石块砸在了男人的身上，他蜷缩着身体趴在地上，不停的颤抖着。

其实他完全不必要害怕的，只是他现在正在扮演的是一个无助的乞丐。

石块砸在他的身上，这让他想起了小的时候，小时候总和自己一起玩的村长的孩子。那时他也曾挨过欺负，但每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村长的孩子都会站出来。他会保护弱小的孩子，会调解人们之间的事情。男人曾觉得他就是位英雄，那种书中描述的骑着骏马的骑士。男人去当兵的时候是想拉上他一起的，但是他说他抛不开村子。

所以他留在了那里。

一个浑厚的女声掺杂了进来，那像是一种吼叫，却不同于街头泼妇的吼声，这吼声更让人畏惧，让人心生恐惧。

“你们这群小混蛋，在这里干什么呢？”

在这吼声中，那群孩子作鸟兽散，只剩下还在地上发抖的男子。

“哦，可怜的家伙。”

那女人弯腰似乎是想把地上的男人扶起，但是男人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将地面上的硬币裹进怀里，然后缩到了角落。

那女人停顿了片刻似乎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过了不多时，男人也悄然离开了。

他在本子上写着。

“3点收拾东西，4点在小广场，5点解散，5点30开始做晚饭，7点出门。”

男人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不见了踪影。

他明天会继续这样子的日子，一点点的向着某个地点靠拢，向着某个目标前进。

女人是孤儿院的院长，据说原本是军队里的军官。

战争结束之后女人就回来开了这家孤儿院，收养那些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孩子，将他们养育成人。

女人每天早晨会6点起床，然后收拾东西做早餐。她其实并不会什么厨艺，一切都是从最初的烧糊一切开始慢慢锻炼的，用那些孩子们的话来说，只是到达了刚刚好可以吃的地步。这样的称赞让她十分的开心。

吃完早操后休息片刻，他们会开始早课。

女人是会读写的，她之前有学过，所以这里的老师就是她。她所教授的都是些基础的文字，以及用法，孩子们学的认真。女人想，她很快就可能教不了这些孩子了，她需要请一位老师，即便她微薄的退休金很可能支撑不起。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些积蓄，应该足够让这些孩子学到他们想学的东西。

每堂课结束之后女人都会问这群孩子中午想吃什么，实际上她已经记下了所有人的爱好，但是问一问总是件好事。

然后就是中午的采购，去购买食材。玛丽喜欢的番茄，德卡最爱的玉米，潘嘉丽喜欢土豆，每个人的爱好不同，女人也会尽可能的满足这些孩子饮食的要求。有些时候可以吃顿肉，女人知道不能太过于放纵他们，这是教育的一环，也是管理的一环。

午饭总要比早饭丰盛，因为下午的教学并不是什么文字上的教学。

女人会教他们一些格斗的技巧，会带着他们在孤儿院不大的空地上嬉戏，看着他们肆意的奔跑挥洒汗水。

她并不是在教士兵，她只是教他们如何保护好自己。

最近那些孩子似乎交到了朋友，一个流浪汉。最开始女人有些戒备的，她不清楚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但是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和那群孩子讲故事。讲述一些关于战争的故事，他也许曾经是名军人。女人这样想着，看着对方的断腿。但是并不是说对方是军人她就放心了，她嘱咐了孩子们不要听信一些奇怪的话语。她太忙了，或许等到不远处的新警察局改好了，会让她更安心一点。

然后是晚饭，大家都吃过之后她会出去走走，实际上也是出去做一些交涉。她在尽力去保全每一个军人子女，她的交涉很多时候最后变成一种交易。她花钱去买人，她花掉了不少钱，把那些人的孩子买进自己的孤儿院。

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很久，她还很健康，她还能活很久，如果，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女人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并不认识对方，但是对方用枪口指着自己，说明对方应该认识自己。

“你是？”

女人举着双手，眼神死盯着对方的枪口。

对方用军人遗孤的谎言将自己骗出来，说明对自己有了一定的调查。但是她和对方有什么过节？会让他用枪指着自己？自己回到帝都之后就辞去了职务，也并没有得罪什么人。但是如果跳脱出这个圈子，跳脱出这里，她可能是有其他的理由被抢指着的。

“卡拉德村，你还记得么。”

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女人大概知道对方是谁了，那是战争中的一个村子，敌国的。

对方是谁并不重要，只是女人知道她必须要下死手，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杀了全村的人。”

男人咆哮着。

“那是战争！没有人可以逃避战争！’

“如果你们只是抢走物资，他们还有可能活着！“

“就算是那样他们也活不下来的！”

女人思考着办法，她必须要想出解决的办法。

男人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他几乎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什么，这对于女人来讲是个好机会。

滑步，出拳，女人的动作干净利落。

只听到了咔擦的脆响声，男人的头就已无力的垂下。

女人有些惊讶，她不知到为什么事情会如此顺利，她本以为对方会反抗，或者说，会开枪。他在谋划着什么？他还有什么后手？

女人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但是现在她需要处理掉对方的尸体。

她俯身去观察这个人的面容，却觉得和自己印象中的某个身影重合。这是那个流浪汉，是那个下午会来的流浪汉。

女人听到了些许的动静，她敏锐的抬头去看，看到的，是一双双恐惧的眼睛。

那些孩子们正躲在草丛里，玛丽，德卡，潘嘉丽，她可以叫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但是现在他们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们目睹了一切，目睹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这是男人策划的陷阱，他根本没有考虑杀掉女人，他想要的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事情。

男人的笔记本在最后一行写着。

“我要让她活在痛苦中，同我一样。”

在暗中观察一个人的生活，会让人觉得有趣，还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