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说书一张嘴，江湖两条腿
在坊间最近流传这样一句话，“说书一张嘴，江湖两条腿”。两条腿说的不是走遍江湖的借代，而是真真正正的两条肉腿。但又玄幻缥缈，因为据说没有人真的看清过这两条腿。因为它们太快了。快到没等你看到，你已经被踢倒在地；快到没等你看到谁在踢你，人的影子都不再在视线里。
”说书的，你是不是扯淡啊？哪有那么快的腿啊。老子在江湖上，行走数十年。一身的刀疤，也没见着一个这么夸张的。一定是你胡诌的吧。”
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小茶馆里的听客一下子都把目光聚到来人身上。只见此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一身的肉结结实实，几乎要崩开身上的青布衣。一把长刀被麻布包裹着提在他的手里。
”要是真有这么一双腿，老子也想会会。看看是这刀快，还是他腿快。”
说书的抿嘴笑了笑，面向这客官稍一躬身。继续道:
客官，您可别不信。虽说说书这行当，十言九诳。但那都是讲唐宋元明清的故事，日子久了，以讹传讹的多了，即便是真事也多有不详之处，所以才会诳言横飞，口水自流。可我王铁柱从来都只说本朝之事，句句属实，客官您一定不是江南人，您如不信，可去丐帮打听一下，江湖上是否真有这么两条腿。在江南的行侠之人，人人皆知，人人皆怕。据说，腿来入鬼魅，人去茶未开。
壮汉听说书人说得煞有介事，心想如真有这么一个人，有缘一定会会。便笑了笑 ，不再言语。挥手向店小二要了一碗茶和一碟瓜子。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只听说书人又道:
话说这两条腿，也是昨年才在江湖上出现的。别的门派要么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要么耀武扬威，据守一方。不好一些的门派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但不管怎么说，门派也好，单打独斗的武林中人也好，出道成名都是通过一些大事件。而这些大事件都有意义。继而名扬天下。可这两条腿不同，没人知道它的主人。没人知道他是一个人，两个人，还是一个帮派。他做得事情也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有一点就是没有一个人被杀。
海沙帮的刘麻子是第一个遇到两条腿的人。大家都知道海沙帮在江上是恶贯满盈。刘麻子是海沙帮的头。一天他看上一艄公的女儿，带着自己的弟兄活活把那艄公打死，抢了他家女儿。可奇怪的是，第二天海沙帮竟在临安买了房子。把艄公的女儿用轿子抬了进去。还在宅子不远处为艄公建了坟。要知道海沙帮做这种欺男霸女之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有一个女儿是活着从海沙帮里出来的。都是被一群畜生糟蹋至死，或是姑娘想不开自己了结如花般的性命的。这次真是邪门。后来三个月后才透出消息说，刘麻子正要和抢来的姑娘圆房的时候。莫名地中了两脚。一脚中在脸上，顿时鲜血直流，另一脚中在胯下，从此再也不是男人了。可当刘麻子抬头招人的时候，房屋内却空无一人。
说书的手舞足蹈。用扇子挡了挡下面。引得满茶楼的人，哈哈大笑。不知谁喊了一句，没准遭天谴了呢！
海沙帮里也有人这么说，可他们发现茶几上，被留下五个用茶水写下的字。“江湖两条腿”。刘大麻子既做不成男人又想想后怕，就把姑娘和艄公安置了。
类似的邪门外派，这半年里见过这五个字的少说也有十门。奇就奇在，这么多门派，养了这么多人，没人见过两条腿的主人。
一个书生模样的问道:“惩戒恶人的行侠罢了，那些小帮想必武功都不行”。
说书的摇了摇头。
开始大家也都这么认为，可就在一个月前。少林的空望大师带弟子到嘉兴宣法布施。在禅房里修习伏虎拳的时候，两膝两走各中一脚。字台上也留下来江湖两条腿五个字。
这段话讲完，喧嚣的小茶馆，忽然静了下来。茶叶在壶里绽开的声音仿佛都可以听到。在本朝尚武的民风里，别说江湖习武之人，就连书生秀才，白发孩童都知道空望大师是武学北斗。他的弟子少林十三僧的任何一人都可以在武林里独当一面。而空望大师虽然年岁已高，但少林修习多以气补力，凝思养神。是以仍不见丝毫衰颓之色。在一瞬间，这样一位高僧连中四腿，还不知何人所为。简直是匪夷所思。更可怕的是，两条腿居然还有时间留下墨迹。
耿安心里大惊。怪不得说书的说，江湖人人惧怕两条腿呢。作恶的自然不必说，就是名门正派的成名人物哪一天忽然被人家踢上两脚，还留个名。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教育弟子了。想想确实很可怕。说书的后面的话他也再也听不下去。
来这圆通茶馆本来是要见师弟詹洋的。要不是他千里稍书来说宁王急招。我耿安也不会不辞辛苦从辽东一路到这江南来。而这会儿却不见詹洋出现。不好，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只见壮汉从怀里掏出茶钱，置于桌上。匆匆地离开了圆通茶馆。
二 情急扣王门，心安遇慧土
离开圆通茶馆，耿安走在江南的街上。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都说江南三月美如画。在他的眼里却也如此。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摊位后面的樱花正开得艳丽。但此时他没有心思赏花观景。他需要找到詹洋。他唯一的同门师弟。在宁王府坐护院的师弟。
耿安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否可以进入宁王府。想必师弟也同样顾虑是以约在了圆通茶馆。但此时詹洋并未出现。便担心起来，不觉回想起，三月前收到的信。信很短，却可看出师弟急迫的心情:
师兄，望速来苏州宁王府相助。四月清明，圆通茶馆，不见不散。
既然找不到詹洋，就不得不直接去了。宁王府是苏州最大的府邸。一问便找到了。
宁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为人敏而好学，风流不羁。和圣上极为要好。作为王侯，他也从不欺压百姓，因此在百姓口中颇享美名。在政治上，宁王虽居高位，却从没有不臣之心。他最大的特点是，只交文士不交武将。这就除去了皇上对他的担忧。
当年耿安的师弟詹洋离开关辽东之时。他们的师傅辽东寒剑胡晓辉还在世。胡晓辉就曾对詹洋说，天下习武之人，有可助，有不可助。你如去江南可助宁王。詹洋来到苏州机缘巧合也真的进了宁王府做了护卫。
此时，耿安正站在宁王府前，扣启了大门。偌大的王府竟然红门禁闭，若无一人。时过少顷，才有一人身着僧袍推开了侧角门。
阁下是哪位？
区区五个字可把耿安吓坏了。这五个字，字字珠玑。声音虽不大，确是从丹田发出，一听便是内力深厚之人。而一般能有如此功力之人，也都不会在外人面前特意流露。对武功弱的人使用有以大欺小之嫌，对武功强的人使用又会暴露自己的实力。除非，他是故意这样做的。那就好解释了，一定是大敌当前。而自己是来打头阵的，试图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以图不战而屈人之兵。更大的惊讶是他是谁？为何王府会有这样一个武学高僧来做开门僧。
虽然疑虑很多，但耿安不得不敬。耿安深深一作揖。
辽东寒剑门下耿安拜谒宁王殿下。
僧人表情一下子缓了下来，道:
原来是耿大侠，失敬失敬，贫僧慧土。快快请进。
耿安又是一惊。少林寺至本朝已愈百年。静会大师圆寂后，空望大师在武学上造诣最深，少年时就以一套伏虎拳名扬武林。他继任住持之后，少林武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扬光大。空望大师的弟子一共十三人，都是慧字辈。空望曾说，万物皆法，万物平等，万物因缘，万物颖慧。是以以慧字晓弟子以理，并分“天地江河湖海山石田土花草木”为十三僧法号。此人正是排行第十的慧土。耿安不敢多问，遂随着慧土进入了宁王府。
宁王府虽大，却不奢华。花草也都是寻常可见之物。耿安跟着慧土一路进入中堂。只见一男子，约二十八九。一身素衣正坐在中庭里的凉亭之内。神态淡雅如出暖之春风。丝毫看不出权贵，霸气，威严。身旁的小婢女给男子斟满了一盅酒。男子一饮而尽。此人正是宁王子宇。他的对面一青衣女子，白纱蒙面，正抚琴轻唱。
星更窗暗千翩梦，西阁风飘，西阁风飘，卷厚人寒，朱地望琼瑶。
阳昏案旧三声读，顿挫文韬。顿挫文韬，诗晦情长，墨笔绘鹂蕉。
此曲甚为幽雅，耿安待曲终方上前给宁王请了安。宁王向耿安点了点头，向下人道:快把詹护院请来。耿安抬起头，发现凉亭中只有宁王，歌女和侍女三人。亭外却有四个年龄相仿的和尚分站在左右两侧。为他引路的慧土站在左手边的第一位。
少顷，一虎背熊腰的大汉从后堂走了出来，声如洪钟。
给王爷请安。
宁王点点头示意他起来。大汉转过身，一下子抱住了耿安。耿安哪里不识，此人便是师弟詹洋。看到詹洋平安无事，耿安的心也安了下来。詹洋神色慌张，拉着师兄，说道，大哥，我们去后堂吧。
三 周泊春湖上，思飘万里长
此时，清明时节，细雨纷纷，落在西湖之上。别有一番韵致。
一只船，已在湖心之上停留三个月。好多渔民都好奇不已，一般说来，游湖不过一两日，有钱子弟风雅之士，玩个把月的也是有的。不过从来没有人，把船停在湖心处动也不动。这船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船里的人不吃不喝吗？菜蔬瓜果如何调给都是问题。
可不是，哪有三个月都不动的。年前那会儿子天气还冷着嘞。
也不知是谁家的船以前也没见过啊。
好奇的渔民和艄公们你一言我一语。
忽然一白衣少年跳上一艘小舟，对艄公说道，船家，渡我去湖中那只小船上。
艄公对小船早已兴趣很浓。说道:公子，您坐好嘞，咱这就出发。
约莫一顿饭功夫，小舟已经快到湖心。白衣少年起身抖了抖衣衫，面向湖心船，喊道:小可特来拜谒素如姑娘。
船里纱帘未开，却有回应声起，
公子既知奴名，也定晓我这里的规矩 。
白衣少年又到，知道。此乃田三分的春舟过溪图。说着把一卷画轴，平平地抛了出去。力道正好，落在湖心船的纱帘之前。
少顷，里面出来一个十二三的黄衣小姑娘，一声不响地取了画轴。只听纱帘内琴声起，清音吟诵到:
春宵帐冷衣杉黄，勾月春溪映夜长。
春读春词春烂漫，誊文拓石刻春光。
姑苏春色人相忘，钟鼓寒山客断肠。
不觉三更春烛矮，拭痕罢笔出春仓。
月低舟横钓春姿，春淡风轻照影时。
春鸭渡溪分水影，家猫感念发春思。
春寒凛凛春更怨，竹篓空空思绪纷。
春荷未开人睡去，忽闻春雀报春恩。
清风春梦百花羞，杨柳春桥细水流。
窗外春山春草绿，帘间春酒曲歌悠。
春香玉碟栗纹台，软椅青瓶琥珀杯。
红袖截芳芳满室，素襟斟酒酒舒怀。
酒酣意畅傲春堂，歌起情绵舞剑芒。
远岸鸡鸣春夜白，梦休拂晓过春乡。
艄公停槁止春舟，春步移身慰梓愁。
屋后舍前阡陌路，井清扉静歇春牛。
春田犹冷种蔬禾，须待春飘四里坡。
暮霭瑶池惊落世，一畦春韭代春歌。
公子，此图得来却也不易。公子有何所询？但讲无妨？
白衣少年说道，素如姑娘，在下只问一事，这江湖两条腿到底是谁，他要做什么？
记公子，你已经问两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江湖两条腿对你们济怀堂没有任何威胁，但你千万勿要在询问他是谁。切记切记。你去吧。
张记心下一凜，这素如果然厉害。难怪父亲不惜变卖半个家产所有家人遣为她寻这幅春舟过溪图。这姑娘未见我却知我名讳，知我家济怀堂有难。张记想再问详细，却也知素如不会再多说。便说道，多谢姑娘，记这就回去禀明家父。这图姑娘可喜欢？
田三分这图这诗虽好，奴家只喜他“月低舟横钓春姿，春淡风轻照影时。”这一句。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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