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右手点名》是让吴青峰摘得今年金曲奖最佳作词人的作品。
相较于一同入围的《痛快的哀艳》,这样一首非常苏打绿的词,《他举起右手点名》是陌生的,(诚然,是对于连伪打粉也算不上的我而言)。
青峰自己说,这首歌指向的并非是某一个特定的社会事件,而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已经被习以为常的、处处施加在少数群体身上的"思想暴力"。在青峰看来,这种软性的压迫,足以和纳粹相提并论。
这张照片背景应该是德国柏林的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群(错了也不要打我TAT
这是一首有叙事感,亦有层次的歌。
第一个层次是情节性的讲述。歌词描写的是纳粹时期一火车的犹太人被拉进集中营杀害的事件,"六角星"表明了"我"的犹太身份,能令人手舞足蹈的"毒蜘蛛"指善于讲演和煽动的希特勒,最后这一群只有编号没有姓名的"移民、俘虏、同性恋、犹太、吉普赛"被送进毒气室,歌曲戛然而止。
毒蜘蛛是一个隐喻,它固然是罪大恶极,"所有生灵加起来,也不值它一个欲望",但是今天的世界里已经没有希特勒,而针对少数人群的压迫和暴力依然存续。那是因为毒蜘蛛有着无数的帮凶,是一个"众人共谋的恶游戏",甚至质问听者"看官们,若有选择,你会当受害者或刽子手"。
并非只有希特勒或者纳粹才是凶手,每一个杀人机器上的毫无自我意志的螺丝,每一个没有试图进行对抗和改变的看客,都肩负着罪责。不管是将犹太人运送到集中营的火车司机,还是按下毒气室和焚尸炉开关的技工,他们主观上没有杀人的意愿,所做的也不过是日如一日机械重复的本职工作,表面上看并不应该责备他们,但是正是这些零件的精密运转和服从使得整架杀人机器可以畅通无阻地运转。
这样的情形今天依然在上演,在键盘上敲击恶语的人未必是恶人,但是他们实实在在地参与了一场针对弱者的霸凌。
第二层,歌词开始剥离叙述,追问这一切不公和暴行的根源。
"令人愤慨的不是受苦,而是受这苦没理由。"在我看来,这句是整首歌愤怒的爆发点,也是这首词最初的出发点。针对少数人的暴力,往往不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和主流的相悖。
歌词结尾进入第三层,也是最令人感到惊悚的一层。
"满口谵语,数到七,或许我有罪,为何我有罪"无孔不入的思想暴力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可以迫使受害者,甚至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迫使受害者自我压抑,是一场精神上的暴行,而这种精神上的暴行,是类似悲剧一再上演并且无法被制止的深层原因。
少数人之所以被歧视,并不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而仅仅因为他们是格格不入的少数,是无法融入主流的边缘,仅此而已。
十分讽刺的是,这首获奖歌曲,恰巧对应到今年金曲奖最大的争议点之一。
那就是今年成为头条的是小S当众喊吴青峰"峰姐",吴青峰当场离席的瞬间。
和网上牵扯到人气艺人的骂战套路类似:一波打粉怒斥小S讲话口无遮拦,明知道青峰不喜欢别人叫他峰姐还要叫,蔡康永只承认自己是"过滤不够周延"而把主要责任甩锅给小S,一波S粉认为吴青峰玻璃心,一个外号又没有恶意叫叫而已能怎样。
而在对岸,围绕这件事产生的争论焦点并不在于"吴青峰是不是/应不应该生气",而是"在公开场合嘲弄一个男生的女性化气质是不是歧视"。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一个私人的玩笑是否过火,只有被玩笑的当事人才有资格判断。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果青峰真的不介意,那么小S和蔡康永的道歉都不必要,
或者说,他们不必要向青峰本人道歉,更大程度上,他们是在通过青峰向愤怒的围观者道歉。
真正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是S和蔡康永并没有注意的,而恰恰这个点才是,他们真正应该道歉的原因所在。
那就是青峰自己在脸书上po文的核心意思。一个私人的玩笑即使稍微过火也很可能被当事人原谅,但是在金曲奖这样庄重的场合所讲的玩笑话已经超越了私人层面,而是暗示了向类似的人群开这种玩笑都是被容许的。
一个气质女性化的男生往往被视作非主流、边缘群体,只因为他没有雄性气质,就要被主流人群,无论男女,所一致嘲弄和排挤。
然而这对当事人真的公平吗?
是谁规定说男生和女生必须要活成什么样子呢?
所谓的女生该有的样子、男生该有的样子都是被人为设定的,而这样的设定拿来套用在每一个不同的个体身上都是对个体的不尊重。
一个女生如果表现得"汉子"并不会被人嘲弄,因为这是优势性别的特征;可是一个男生要是讲话细声细气,举止娘娘腔,就要被嘲笑,因为在众人的预设里,女性作为一个劣势性别,她们身上表现出来的特征就是不值得模仿的消极面。
这难道不是对"娘娘腔"这一类男生的霸凌吗?
一个男生娘也好,爷们儿也好,这都不能成为评价一个人的标准。
更何况,在我看来,对自己的女性化气质毫不讳言的青峰,才华远远超过一些嘲笑他"娘炮"的所谓"爷们儿",而他对社会现实议题,尤其是这件事情所涉及的隐性的性别歧视,所表现出来的清晰理智的姿态,怎一个帅气了得。
而唯有靠贬损他人的性别气质来凸显自己的人,才是真的该被瞧不起。
附上青峰脸书po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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