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节选
——广东省高校三行诗比赛获奖作品
想了很久的平平仄仄,
还未说出口,
你却成了别人的诗。
《野花和星空》
——现代诗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
他看见浩瀚的星河,
看不见自己的渺小。
习惯了对风的温柔,
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
春烂了时,
野花想起了广阔的田野。
星光从风中飘落,
终归剩下了孤寂的身影,
化作一眼的含情脉脉。
野花倔强而痴情地,
开在幻灭的尘埃里。
而横亘在指间的银河,
将宇宙和我们,
幽然地划分。
到最后,
你如同整片星空,
在我心中灿着。
而我却如孤星,
在你心外黯淡着。
《街》
——朦胧诗
日头坠在鸟巢里,
林梢闪着颓唐的残阳。
黄昏还未溶尽归鸦的翅膀,
她却,轻轻敛去了——
跟在脸上浅浅的微笑。
伸向黄昏的道路,
像走过一段灰心。
抱歉声截断了跟随的步伐,
这时,杂草悄悄爬过,
渐渐荒芜的心。
拖着黄昏一样的步子,
穿过落寞着的寝室楼下。
我呛了一口街上的朦胧,
终究,她带走了——
春意和五点钟
《海夜》
——十四行诗
大海滴下的泪,
散落成珠贝。
海涛积起层叠水沫,
涌上了浪尖。
海风将星光吻落,
吹来尚有唇温的呢喃。
掳走了一支海燕的歌儿,
惹得春潮贴向海的胸膛。
隔岸眠愁的渔火,
像你翻来覆去——
怯怯的眼睛。
海无声地压过,
挂着宿泪的夜——
蓦然回首的阑珊。
《想你爱我》
——即兴打油诗
酒过三巡,醉在眼波。
借此想你,倾诉尚可。
已是归色,何必斟酌。
情至深处,何须琢磨。
掩心灼热,却做沉默。
难言温柔,却道你我。
依傍山河,宿醉月色。
我在这里,想你爱我。
散文《飘》节选
——(“绿窗杯”征文比赛获奖作品)
飘,离乡,断过往,生死两茫,囚渡至南疆。光阴,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悄然而已,落作月下漫天星;青春,似风飘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年过二旬,踪迹何在?一池萍碎而已。三分的青春酿成一斛清酒,一分思念入肠,一分遥寄他乡,剩一分烟雨里望。弹指挥间,顷刻不见江山华年,谁与流年惹人怜?
是谁将光阴剪成烟花,一瞬间,看尽繁华?是谁把思念泛起浪花,一转身,天各一方?
是不是坐在雕像后晒太阳的老人,偷走了我的青春?会不会是故事里的江南,翻阅起了我们的时光?
飘,曾经飘过,一个墨香一样,晕染山水的姑娘。
青石板上,油纸伞下,烟雨帘里,朱唇未启,江南的黛色流出你的眼底,于这一隅。如瀑长发落肩,携一阵湖畔清香,似玉弯眉钩挂,若遗失人间月光。肤若凝脂霜,无意下沉香,误作初雪望,衬入江南乡。
一凝眸便见雨雪霏霏,于杨柳依依之上,一呢喃便醉吴侬软语,于平仄声调之间。墨色江南勾勒出你的素胚,你搁笔泼墨出山水的飘逸。莞尔一笑,落英飞絮,蝶扑花隙,烟波江里。遗世孤芳,悄然绽放,揉碎时光,柔软目光,映在雨中央。
兑酒的回眸,伴水乡的旧韵,轻轻品茗,不由醉入清风的怀,醉进无酒的窝,醉倒在你眼里的江南。挽起你的目光,稍许猝不及防,难以曲解的慌,怕被拆穿的谎。忽然之间,方寸之间,我们之间——
该打捞起的是我滞留的目光还是你眼底的月光?
飘,曾经飘过,一个烟雨一样,结着愁怨的少年郎。
人生若如初见,时光何须采撷,缘起怎料缘灭,你我与他之间。
并肩站成两岸,小心翼翼地探。回忆就此折半,过往一缕飘散。来路误作归途,我把轻轻地叹。你找到你的爱人,我从此一去不返。人生千里和万里,黯然销离别而已。
原本春夏续秋冬,四季如初在你心头。如今甲乙成丙丁,默然擦过在你肩头。被年少的悸动拦腰,被无声的眼泪砸慌,你是我心底一道淤伤,疼的只身出走他乡。冬雨,冬雨,一半西风吹去。归路,归路,晓风残月何处?从此明月不倚清风,烟雨不进江南。
望西山,倚斜阳,尽浊酒,别梦寒。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半轮孤月伴寒冬,相思落尽不再秋。任他明月下西楼,触绪还伤,梦好难留。
思悠悠,相思成垢,动离愁,泪便难收。人不见,水空流,羊城木棉弄春柔,韶华不为少年留;
很悠悠,几时方休,须臾美,尽是乌有。流不尽,许多愁,广寒月下人倚楼,念起江南方知有。
抛不完的相思与红豆,开不尽的花絮红满楼,睡不稳小楼黄昏后,渡不过异乡的深冬。展不开的眉头,泛不尽的孤舟,恰似遮不住的青山悠悠,剪不断的细水长流。
撑一支竹篙,载一舟满愁,破一江心灯,觅一场相思;
淤一道情伤,负一场因缘,别一梦过往,终一生苍老。
菩提树下,明镜台前,青灯上古佛,檀香里超度,何处寻皈依,为何去流浪?
——怎奈,心已无处安放。
飘,我希望飘过,曾经的那个姑娘。
然后,一起躲进江南的烟雨中。
影评节选
——《后来的我们》的三维解读
一
对青春的解读
电影是戏剧在荧幕的光影呈现,青春是岁月在生活的色彩映射。
《后来的我们》在这一方面的衔接无疑是做的比较直观亲切的。对十年后的重逢的表述使用的黑白色,而十年前的经历反而用的是彩色,传递出的一个信息就是当方小晓离开林见清之后,顺便也带走了他世界的所有色彩。
撇开象征意义来说,这种手法虽然新颖,但算不上独具匠心,因为有很多经典电影都采用过这种手法。弗朗西斯.福特.利波拉的《教父》里屋子内外的色调处理也许更加成熟和具有象征,王家卫的《春光乍现》开篇的暗色调的处理更加具有历史韵味和悲凉气氛。相比之下,《后来的我们》这种运用显得有点刻意和矫情,但是好就好在这是一部青春片,这种色彩交织,参差错落的视觉感可以很直观带领读者进入情绪氛围,引发共鸣达到净化的效果。让“美学接受”更加浓厚。
而青春也许就是用最贫瘠的生活,去做最奢华的梦,爱最想守护的人。
二
对生活的解剖
大学生、北漂、蚁族这一个个残酷的字眼很深刻地诠释了一个男人的无奈。在一个男人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却爱上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在人生的这场戏剧里,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林见清大学刚毕业时,怀揣着做游戏创业的梦想,和一帮同样喜欢电脑游戏的同学从电脑城开店做起。但是创业道路曲折艰难,朝夕相伴的哥们一个个都各自远去,奔赴自己的远大前程了。形单影只的林见清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游戏梦想和方小晓。
这个游戏的男主叫伊恩,女主叫凯莉。故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游戏讲述了小男孩伊恩历尽艰辛寻找小女孩凯莉的故事。女主在看到了之后,问男主:如果伊恩找不到凯莉会怎样?男主回答:那么他的世界将永远没有色彩。
可是林见清一个刚刚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虽然他心里也很想给方小晓一个触手可及的幸福生活,但他还没有褪去青春的羞涩和孩子般的幼稚单纯。他很爱她,但却不懂得怎么去爱。虽然他也为生活而努力着,可是在方小晓看来这还完全不够。
就这样,又到了一年的春节,他们去参加同学聚会。他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年终奖,并且借了钱,租了一辆车,带着一车的北京烤鸭。为得就是让混得不堪的自己,能够在同学面前显得光鲜一些,人之常情。可惜即使有女主的巧舌如簧助阵,自己的伪装还是被同学戳破。
自此,林见清的颓靡情绪也延续到了工作中,在接客服电话的过程中,与对方发生了争吵并引发了打架,最后方小晓心疼又愤怒地甩了他一个嘴巴子。自然而然地,他们两个的小日子也从之前的其乐融融,变得冷若冰霜。为了逃避这一切,林见清每天沉迷在游戏的世界里,惶惶度日,此时的他还是一个被命运欺负的孩子,让人心疼又让人唏嘘。
所有的分手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大张旗鼓的分手如果算是要挟,那么所有不动声色的离开,才是真正的决绝。
一个很平静的晚上,他还在玩这游戏,方小晓静静地离开了。虽然林见清最后追她到了地铁站,但却没有说任何话。地铁门缓缓关上了,他们之间的视线也被慢慢隔断了,地铁甩过一道残影,留给他一阵难以排解的凄凉。
很多人也许会困惑,为什么在地铁站里,明明都见面了,林见清却没有走上地铁去挽回方小晓呢?
我们都同情方小晓离开的选择,可谁真的理解过林见清退却的苦衷呢?
而所有男人的成长,仿佛都需要青春的祭奠和挚爱的献祭。失去之后,才会更加懂得爱。
最后,林见清一个人做出了整部游戏。此时的他心中还残存幻想,他单纯地以为只要他有房子了,变得出息了,方小晓就会回来的。是啊,在爱人的面前所有人都会变成不折不扣的傻瓜,爱让人盲目。
其实,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至此,他们各奔东西,许多年过后的除夕夜,他们再次相遇。他结婚生子,过上了一个普通中产的生活。她认识了一个美籍华人,很快就要和他一起出国定居美国。两个人都过上了没有对方的“幸福”生活。我们总是喜欢假设如果,如果她能够回来,如果一切都可以回到曾经……
可是人生哪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是过去单纯的自己的,那个纯良的自己了。这正印证了电影海报上说的那句话:后来,我们什么都有了,却没有了我们。
三
对悲剧的解构
后来的暗色调也回到了正常的暖色调,这是一种释怀。是林见清的释怀,是方小晓的释怀,是导演刘若英的释怀。可是观众真的释怀了吗?这仿佛是对青春的无奈妥协,带有明丽色彩的假装,仿佛更加让人心疼了。
叔本华曾经将悲剧分为三种类型:
1.由于故事中的某一个角色极端恶毒而导致的悲惨命运
2.由于无法预测的不可抗拒力,不可知的命运(就像很滥俗的“白血病”剧情)
3.仅仅由于角色所处的社会地位,社会关系自然演变的结果。
《后来的我们》就属于第三种悲剧,这是最深刻的悲剧,因为影片里你看不到任何一个扁平人物,脸谱化的坏人。所有角色的行为都合情合理,但却一步一步走向了深渊,社会关系的网络共同交织出了这一出悲剧。
如果这算悲剧那为什么要将其解构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情节的喜剧结尾处理。
故事好像是一个很热血的故事:林见清化身为屠龙勇士,在生活的斗兽场里厮杀,当他颓靡的时候,他的公主离开了他,从此奋发图强,知耻而后勇,最后成功了。然后最后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感慨一下时光已逝,观众也深有体会地象征性地流几滴眼泪。
可是有谁曾想过,要是他没有成功呢?!
男人是要有现在才能有未来的,女人是要先有未来才能有现在的。所有在一段关系中,好像女人总是处于成熟理性的那一方。
但男性仿佛承受着更多的东西,在现实和梦想里交织矛盾,在感情和生活的挣扎残喘,在从男孩变成男人的痛苦蜕变。成长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不断杀死自己的过程,当你走得足够远的时候,回首看去,遍地都是自残的狰狞血迹。
这也是一个学会怎么去爱的过程,可是最为讽刺的就是“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你却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一切因你而起,拜你所赐,却庸人自扰,各自安好。
如果说,当初弄丢了对方,再也找不回的时候,不妨就把爱情埋葬在曾经吧。
小说节选
——《木子和上海》
木子过世一年后。
腊月二十七,她的一周年祭日,上海也下了场罕见的大雪。
公墓也被笼罩在大雪之中,丧服的黑色和斑驳的白色混杂纠缠在一起。
我仰望天空,洁白的雪花漫无边际地从广袤辽阔的天穹簌簌而落,静穆而凄美。死在雪天的她,在最后一刻看到的天空是不是也是如此素美呢?
“这雪,好像是那孩子让下的。”
木子的母亲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她现在应该已经是我的岳母了。
轮到我上香了。
我在墓前双手合十,出乎意料,再次和她面对面,自己竟然可以心止如水。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岁月吗?想到这,我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抱歉,我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啊。
线香缓缓升起袅袅的青烟,一缕一缕地上飘。一阵冷风裹挟着雪粒吹过,火灭了。我把这当成她的恶作剧,胸口一紧。
一旁吊唁的人呵着热气,一面搓着手,一面家里长家里短地拉着家常。
他们大多是木子的亲戚,也是一群对木子印象已不太深刻的家伙,在她的墓前,却几乎绝口不提她的事情。
太年轻了啊——对他们而言,她也就是这样一个再无其他话题的逝者。
祭奠完成以后,接下来就是聚餐。这样一来,许多人顿时丧失了在大雪中挨下去的耐力,突然都感到冷了。人们快步奔向停车场,我也被邀请参加餐会,不过我拒绝了,准备往回走。
刚发动车子,听见有人敲车窗。往车外探去,木子的母亲按着太阳穴,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木子的父亲在一旁搀扶着她,“三儿,麻烦你顺路把她送回家吧。”(我是家里第三个孩子,外号老三,亲近的长辈会这么叫我。)
“怎么了?”
“她突然说头疼。”
我打开车门,把木子的母亲塞在后座上,她对我冲以抱歉的一笑。
车子打着滑缓缓离开了公墓。
车终于开到了位于上海市松江区的木子家,木子的母亲硬把我拉进家门。
家里显得有些昏暗,仿佛有看不见的阴影笼罩着。
“好久没来了吧?”
“嗯,有段日子了。”
我捧过木子母亲端来的茶,用双手捂着,眼睛却打量着木子的房间。那虚掩的门缝里透露出星微的光亮,仿佛她随时都可以推门而出和我的目光撞个满怀。木子的母亲仿佛察觉了我滞留的目光。
“你想看看她的房间吗?”
我不由愣了一下,自从木子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她的房间。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件熟悉的东西染上了时间的尘埃,难免生出一丝陌生感。恩,是那种令人涩而生疼的陌生感。
放下茶杯,我怀揣着怔怔的心,轻轻推开了微微掩着的门。
里屋里暗着,门的上端的玻璃格子里透进两方黄色的灯光,落在青砖地上。朦胧中可以看见顺着墙落着张茶色书架,台面上搁着几本排列整齐的书本,褶皱已经有些渐渐泛黄。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她的中学课本,用指尖轻轻摩挲字迹,凹凸错落的触感唤醒了记忆深处的点滴,我甚至可以听见铅笔游走在纸上的沙沙声。
“你看这个。”
木子母亲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封,递给了我。对视上她那游离不定,略带悲切的眼神,我狐疑地接过,余光落在了尾款的日期:2017年12月27日。
心头不由一紧,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却不禁地颤抖起来。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就像是当年的那一场大雪,寒气逼人。雪花羽绒般地飘着,飘着,积在了时光的坎里......
“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上海站,请下车的旅客......”
木子用手指轻轻揩去火车窗上的雾气,视线顺着指痕往外探去,窥着上海暧昧的夜。
铁轨延伸着,延伸着通向前方的一盏盏灯光,远方聚拢着城市大片的璀璨。火车裹挟着一阵田野的风,越过矮矮的围墙,将如墨的夜色晕染过去,霓虹被反复淘洗,漂成了万家灯火。
她从车厢里走出,顶着一百六十厘米的海拔,一脚踏入上海四摄氏度的夜,晚上十点整的雪花静静压过无声的夜晚。她雪白色的外套,深红色的围巾,棕色的靴子,渐渐隐在了暗黄色的月台灯光里。踩雪的声音就像是入梦以后枕头里的悉簌声,轻巧,灵动,盈满着不可预知的美好。
木子被出闸的人流淹没,然而她不甘地四处探望。
此刻的我,在路灯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出闸的人群。终于,先是在嘴角波动出一点微微的笑意,然后煞不住荡漾了开。顺着我的目光,远处,木子冲我兴奋地挥舞着藕臂,笑靥如花。
她屁颠屁颠地朝我跑来,踏着小碎步,在身后的雪地留下一连串深浅的脚印。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二米——她扑腾一下展开双臂,蝴蝶一般轻盈地飞起,飘起来,飘起来——优雅地滑翔,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最后扑倒在我的怀里。
木子把腿盘在我的腰间,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把头埋在我的胸膛里,我感受到木子呼出的热气,暖暖地在胸口融化,游丝一般直往我心窝子里走。“咳咳,大庭广众的,注意场合。”我冲她笑骂道,一边用手轻轻揩去落在她身上的雪花,然后“狠狠”而亲昵地拍打她的臀部。
“异地恋终于告一段落了!”我对视上她的眼睛,瞳孔是离我最近的繁星......
带着她穿过一串弄堂,横七竖八的晾衣杆下,漏出两侧人家的窗光,从破败的阳台底下,水沟飘浮着残羹冷炙。走进一道狭窄而又潮湿阴暗的楼道,踏上布满灰尘的楼梯。
终于我在一家出租房前站定,摸出钥匙打开门,木子才得以看见里面的场景。
几个平方大小的房间,除去床和书桌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家具,墙角摞着一叠书本,墙壁有着渗水的污渍,在狭小的房间里整齐地摆着各种物品,就像是在深渊里所能做的最后的挣扎,倒是充满了悲凉的气氛。我尴尬地摸摸鼻子,自嘲地苦笑着然后回头看她。
没想到木子唰的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怎么啦?怎么了?”我紧张地忙问道。
她不说话,就这么让眼泪肆意流淌着,然后紧紧抱着我。我木讷着也只好紧紧搂住她,她的脖梗也腻出了一层汗,不知道是哭得还是累的。
此时,楼道外的阳台上传来一曲二胡版的《梁祝》,邻居白大爷的拿手曲目。
可木子却顺势走了个眼风,用脚尖翩然点进房间,依着抑扬顿挫的曲调兀自舞蹈起来,一曲高山流水俨然间成了庙堂舞曲。我乜斜着眼无奈地看着她,这喜怒无常的小脾气!幸好我早习惯了她的古灵精怪......
还没来得及感慨一番,木子的手臂久勾搭上我的脖子将我往里拽,匆忙之间我倒还记得用脚勾上了门。我们紧贴在镜子上贪婪地吻着对方的唇,冰凉的触感和火热的欲望交织着,将意识摇摇欲坠到镜子里的世界里去。
我关了灯。
天上很黑,不时有雪花飘入黑暗中,或轻飘的,或硬挺的,直坠着或者横挡着,同时也点动着,颤抖着,顺着风给黑夜一些微波的颤动,使空间微颤,簌簌而落的雪花便渐渐开始迷乱起来。有时一片雪花,横刺入天角,透射着寒气,在最后的挺进中,忽然狂悦似地将黑夜动荡,透进并且逗留一番乳白色的雪屑。黑夜似幌晃动了几下,又暧昧地将风雪包含起来。雪又恢复了常态静静地落着,在风中微笑着。
雪样的游戏。
第二天一早,冬日里的暖阳爬过窗帘的缝隙赖上了我的床,我慵懒地转过着身子。眯着眼睛,旁边的毯子印落下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形,却不见她。我支起身子,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只见木子在一旁的桌子上拿着信纸写着什么。
怀着恶作剧般的心绪,我轻轻掀开被褥,踮着脚尖悄悄凑过去看。不料被她发现,并用铅笔得意地敲了我一脑袋,我忍受着脚趾传上来的彻骨般的寒意和额头的打击,咯咯笑着仓皇而逃,一个猛子又扎进残留余温的被窝。
“你在写什么呀?”我在床上蜷缩着取暖,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头问道。
“秘密~”她冲我嘚瑟地扬了扬眉毛,并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来着?”
“2017年12月27日”,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她写完信后,我们打算一起下楼去吃饭。由于熬不住她化妆的时间,我便先行下楼了。
今天下了场罕见大雪,我仰望天空,洁白的雪花漫无边际地从广袤辽阔的天穹簌簌而落,静穆而凄美。寒冷仿佛迈着残忍而轻趫的步子,让上海变得萧瑟起来,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只有车子打着滑驶过,在冰封的柏油路上划过一行轮胎痕迹。
终于木子翩然下楼,我杵得笔直地看着她从楼道里出来,那一刻我觉得周围异常安静,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她,林梢间闪着冬日的暖阳,轻轻敛去了她,跟在梨涡里的笑。她踏着小碎步跑到我跟前,踮起脚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旋动我大衣的纽扣,“等久了吧?”她望向我,睫毛上蘸着雪花,鼻子冻得有点红。我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头,然后领着她的手塞进我的大衣口袋,十指交叉握紧,让我的体温一点点褪去她指间的冰凉。冲她笑道:“不久,走,咱吃饭去~”
“在等我一下吧,我得去马路对面寄个信。”
木子从我的兜里抽出了她的手,刹那间我竟有些怅然所失的情绪。她匆匆忙忙地跑过马路,从嘴巴和鼻腔里还不断喷吐出热腾腾的白雾,像是一个卡通蒸汽机响着玲哐当地行驶在上海的街区,我不觉嘴角上扬。
在一个暗绿色的邮箱里,她暗暗站定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注视着黑魆魆的缝口,然后用双手虔诚地地塞进信封,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重的落地声,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我遥遥地看着她,漫天雪花簌簌而落。
此刻的她,先是在嘴角波动出一点微微的笑意,然后煞不住荡漾了开,木子冲我兴奋地挥舞着藕臂,笑靥如花。她屁颠屁颠地朝我跑来,踏着小碎步,在身后的雪地留下一连串深浅的脚印。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二米——一道车的残影一闪而过,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磞”的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她扑腾一下展开双臂,蝴蝶一般轻盈地飞起,飘起来,飘起来——优雅地滑翔,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最后扑倒在了漫天雪花底下,贴着冰冷的柏油路。
街区也被笼罩在大雪之中,血液的红色和斑驳的白色混杂纠缠在一起。
午后里的暖阳爬过窗帘的缝隙赖上了木子的床,旁边的毯子印落下一个陌生的身形,床沿置着一份信,落款日期是2017年12月27日,信的内容很简短:
“妈,我下个月打算和老三订婚。”
天已经黑了,雪还是不知疲倦地下着。
我鬼使神差地又驱车来到公墓,就这么信步走着,留下一连串脚印,伸向雪夜的道路像一段灰心,彻夜不眠的路灯将我的影子盏盏递交。当黑暗终于溶尽我的身影,我终究没有忍住——在路边嚎啕大哭,只有路灯露着怯怯的眼睛......
上海,4℃,大雪,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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