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谢廖沙的头上滑落,滴在肮脏的地面上,血滴洇染开来,溅成一个浑圆的形状。
总是这样,他想,这个地方了无新意,这个地方的人也了无新意,都是虱子,全部都是虱子!就连我也是个虱子!
他一只膝盖跪在地上,试图用另一条腿的力量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但失败了,疼痛让他屈服了,他索性放弃,躺了下来,地面和肌肤接触的地方感觉黏糊糊的,让他的胃里有些翻滚,不过他不会呕吐,翻滚的只是胃酸而已。
一只蜘蛛盘踞在墙角,在啃啮一个白色的有些泛黄的飞蛾,那么专注,那么仔细,好像那只飞蛾才是它全部的世界,而不是它自己。谢廖沙看着它,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鲜血顺着他脸颊上的褶皱流进了他的嘴里,他尝到了咸味,在他舌头的某个位置,他知道在舌头上只有一块地方能感应到咸味,可他却觉得鲜血并不一定是这样,尤其是自己的鲜血,这咸味扩散到整个口腔,让他嘴里的每一寸都强烈地感受到腥味的存在。
牢房里的那个人又跑过来踹了他一脚,那人甚至并不愤怒,或许只是觉得他烦人,又或者单纯看他不顺眼,就像是在踹一只狗,或者一只虫似的踹了他,然后悠悠地回去继续霸占这个空间唯一能坐的地方。
其他牢房的人对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们都没有在意,过于平常的事是不值得在意的。
谢廖沙忽然想看一眼那个人,他就坐在那里,或许在想着什么,即将到来的行刑?外面的世界?又或许什么也没想,单纯是在发愣。
这些人构成了罪恶的代名词,他们是罪恶的化身,同时也是罪恶的奴隶,可他们都是低级的,都是肤浅的,只有低级和肤浅的罪恶携带者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方,所以他们也是可悲的。
就算可悲又怎样,难道不在这里的人就不可悲了吗?
神学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传来传去,余音被拉得很长。
两个人在谢廖沙所在的牢房门口停了下来,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袍子,把脸藏在里面,昏暗的灯光只能照出他们脸部的轮廓,模糊失真。
可谢廖沙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那是个神学家,以所谓的神力给人治病,总是开各种奇怪的药方,成就很大,在外风光肆意。
谁也想不到他会到这里来,他来这里干什么呢?这里除了犯人一无所有。
“你看那个怎么样?”
说话的是这个监狱的看守,也是他带神学家来的,可他来这个比他自己家还要熟悉的监狱却依然带着袍子上的帽子。
“嗯,不错。”
神学家看着那个坐着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的谈话如此轻车熟路,仿佛是已经有过几十回,甚至上百回的经验了,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那是拥有共同目标的人才能具备的默契。
谢廖沙仍然躺在那里,眯着一只眼睛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先前听到的传闻,邻居家的孩子被那个神学家给治好了,他们家砸锅卖铁治好的,可砸锅卖铁要买的不是药材,而是神学家独家配制的一味药。
有人传言,这味药中的一种成分是人的肝脏。
蜘蛛把飞蛾吃完了,它离开了蜘蛛网的中央,没了踪迹。谢廖沙不再找那只蜘蛛了,他看了眼那个人的身体,想象着肝脏的位置,但总是无法精准地定位。
他想要对这个肝脏给予深切的同情,不是对这个人,仅仅是对他体内的肝脏,这肝脏倒霉地长在了那人的身上,要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肝脏不仅要见证主人的罪孽,还要见证其他更为精致的罪孽,并为这罪孽添加养料,赋予其神秘的色彩。
可是,如果他的肝脏将是这样的下场,那自己的呢?谢廖沙不禁担心起自己来,为自己身体里的任何单独部分感到抱歉,却并不对整个躯体感到一丝抱歉。
手啊,头啊,嘴啊,脚啊,你们将何去何从,你们会有如何的归宿?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你们被任何分解者分解,也不愿意你们被无端利用,因为那才是你们最终的,最自然的归宿。
任何自然的都不带有屈辱的意味,即便恶臭难看。
外面的太阳不知道升起过多少次,但这一次升起的时候,那个人要失去一切可能,看见它下一次的升起。
这个牢房第一次被谢廖沙霸占了,他成了这里的霸主,唯一的所有者和使用者,可他的心情并没有什么起伏,他甚至有些忧郁。
那个唯一能坐的地方永远不属于谢廖沙,它就这么空着,等待下一个主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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