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短篇小说
泡沫里的地狱

泡沫里的地狱

作者: 辛普森的墙壁 | 来源:发表于2017-05-01 22:59 被阅读68次

    夏天的夜晚,总是来的晚一些,热气蒸腾,腐味不绝,燥热难挡。空气中的种种,无论是好,还是坏,无处弥散却又无处不在。白日里的阳光洒进去,它光芒万丈,那是生的渴望,夜晚里,它坠入深渊,搜集着空茫的灵魂。

    知道了怎么死,才知道该怎么生;知道了怎么死,却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会怎么生;我们祈祷上天撤回对我们的惩罚,却又同时感谢着苦难对我们的洗礼。那痛苦的煎熬,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挣扎的无奈与希望的可贵。


    伦尼尔坐在他的木质餐桌前,晚饭后,桌子就已经被他的妻子敦娅俪收拾的很干净,在他旁边的白色蜡烛的将他和他的那只笔杆放大了一倍的影子投在他们家客厅的墙壁上,来回晃动着。这是一个并不算大,不算气派的普通民宅。而伦尼尔正在专心的画一幅画,确切的说是一幅草稿,他有些黑的双手快速的移动着,没有丝毫犹豫,他那凝神紧盯着画纸的双眼充满着的是不竭的动力。

    “咳咳,咳咳….”两声咳嗽声传过来,微弱的声音显然不想惊动任何人,但伦尼尔马上就从他的工作中跳了出来,如此之快,如同被烙铁突然烫了一下般的冲了起来,一把推开孩子们的房间门,他的8岁的小儿子佂泰迪斯端着杯水正在那里往外喷,明显是呛到了。小女儿罗利斯坐在他对面边笑话着他边替他顺气。

    伦尼尔缓了一口气,过来摸了摸他们俩的额头,温度正好。“你们两个小调皮,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哥哥在告诉我外面的人都边用藤条抽自己边走路。”罗利斯回答到“哥哥说他们像一群被人赶着的山羊,我说我不知道山羊是什么样子,哥哥就装给我看。然后就把自己呛到了。”罗利斯开开心心的回答到,她才5岁的眼睛里充满了得意和好奇。

    伦尼尔心中一阵愧疚,女儿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到外面去过“你想看山羊,一会我给你画一只看,好么?宝贝?”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转头厉声问儿子“你是不是到外面去了!趁今天我外出采货的时候!?”

    征泰迪低下头去,这种时候他不敢违抗父亲的权威,何况被现场抓包的他此刻的脸正烧的火红,他使劲的瞪了妹妹一眼,叛徒!

    罗利斯不干了,她马上抬起头瞪着父亲,义正言辞的说到“父亲!不怪哥哥!都是我要想要吃牛奶糖,母亲说家里没钱了,于是哥哥就偷偷用私房钱去给我买。”

    征泰迪的眼睛更使劲的瞪着妹妹,叛徒!你个大叛徒!

    伦尼尔揉揉脑袋,准备再跟子女们好好强调一下外面的危险性的时候,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他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个孩子别出声,就听到他妻子的声音轻声的问到“是谁在敲门?我们这里已经休息了,不方便请进屋,还请直接在门外说。”

    事实上,他们一家已经闭关在家3年了,从来没有让外人进来过。

    “是我,你的邻居乌里伯格。太太,”门外响起了声音。

    伦尼尔走到他妻子面前,示意她别说话。然后自己回答到“乌里伯格,最近还好么?您有什么事么?”

    乌里伯格是个犹太人,现在犹太人的处境已经很不妙了,他需要谨慎小心的回应才是。

    “伦尼尔,我的老朋友。我不是太好,但我还是想请你帮个忙。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我想象不到还有谁能来帮我了。我的女儿朱莉亚今天也走了。。。”他的声音不但有些漂移不定,还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天啊,朱莉亚也。。。我的神啊!”敦娅俪惊呼到!

    “母亲!朱莉亚怎么了?也去另一个世界了么?”征泰迪跑到母亲身边,朱莉亚是他的童年玩伴。

    “伦尼尔,能否请你帮我一起给女儿下葬?现在所有的人都说是我们犹太人造成的这场大灾难,我。。。自己没有办法出门,会被愤怒的人群打死的!我请求你和我一起,我会把自己遮住,只是被人盘问时,需要你帮我露脸。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乌里伯格的声音继续在门外 响起。

    “咳,亲爱的,我们是不是要帮他一下?”敦娅俪看向丈夫,她的脸有点红,声音有点涩。“之前我生罗利斯的时候,是他帮的我们。我们欠他一个人情。”

    “父亲,我也去,朱莉亚是我的朋友,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小儿子在旁边附和着。

    “那罗利斯也要去。”妹妹在旁边喊着。

    伦尼尔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沉默了,沉寂了,在沉入漆黑的一片深渊之中。他已经置身于地狱之中,他的决定一点不会变,那黑了的心肠面对家人这一双双热切的眼睛,他不知道要如何让他们绝望。外面就是活着的地狱,儿子不懂,那满大街的死人,那请求上帝宽恕的自我惩罚的虔诚的信徒,那温柔,善良,助人为乐如今都成了致死的快速药丸,而治愈的希望更是几乎为零。他的眼神更坚定了。

    “对不起,乌里伯斯,我的妻子不舒服,我不方便出门。”他的声音坚定的响起,还推了推自己的妻子示意她咳嗽几下装个病。

    但敦娅俪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然后转了头的方向,没有说话。

    “那我帮敦娅俪看看?好歹我还是个医生,呵呵,一点用也没有的大夫。。。呵呵,算了,我走了。。。”乌里伯斯的声音无奈的响起来。

    是啊,医生,现在是最没有用的代名词,所以他的妻子,孩子都过世了,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着满腔愤怒的人民,将罪过都归咎到他们这个少数派的身上,等待着的被发泄,被那些曾经尊重他,感谢他的人们。

    伦尼尔缓了口气,小儿子征泰迪失望的走开了。

    “母亲,你哪里不舒服?”罗利斯蹲在母亲身边,抓着母亲的手问到。

    伦尼尔对乌里伯斯说的不过是个推脱之词,此刻正想着怎么去跟小女儿解释这个事情,但突然他看到低下头的妻子脖子上有一个黑色的水泡突起,而她妻子的脸此刻迎着烛光的方向,一点点薄汗趴在额头,但见她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嘴里说着宽慰的话。

    “父亲,你在画的是地狱么?”突然征泰迪的声音响起来“朱莉亚是不是就在这里面?不会再到天堂,我们是不是也会到这里面?”

    伦尼尔又是一阵恍惚,一种强烈的恐惧攥住了他,无边无际,无希望也无未来。但这不可能,她三年没有出门,不会的,恶魔都在门外,怎么会到家里来!

    “母亲,你的手好烫!”罗利斯喊道。

    伦尼尔呆在当场,上帝啊,不会是真的!这不可能!我为什么要说她不舒服!为什么诅咒我的妻子身体不舒服!不会的!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不承认就不存在,事实上,敦娅俪从下午开始就不舒服了,这病状来得如此之快。她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妈妈,你会死么?”罗利斯甜美的声音传来过来。伦尼尔清醒了过来,赶忙过去查看妻子的身体,而敦娅俪回给了女儿一个温柔的笑容。她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亲爱的,妈妈并不知道。我可怜的女儿,还有。。。”她看向走过来的佂泰迪“我可爱的儿子。”

    她摸了摸他们俩的头,眼睛中的水光伴着烛火,异常变色的脸庞配着斑驳僵硬的微笑,那被热气撑大了的毛孔上面是紫红色的高地,还有一圈圈褶皱正被淌下来的水泽冲刷的更加坚硬。那是一种被摧残中越发被夺去生命力的脸,更靠近尸体的脸。又看向自己的丈夫。“如果,上帝一定要收走我的姓名,我请求他保佑你们的健康。”

    “该死!我去找乌里伯斯!”伦尼尔站了起来。

    敦娅俪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

    是啊,死的人多了,谁就都知道了,这是天罚,地狱的大门已经打开,她已经被选定为祭品,医生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只有等待死亡和祈祷孩子们会没事。

    “妈妈,你不要怕,死了就不疼了。”罗利斯摸着妈妈的手,像模像样的安慰起来“以后我们再去陪你。”

    “宝贝,我只想你们健健康康的活着。我不孤单。”敦娅俪说到。“只是舍不得你们。。。”

    “可每个人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再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呀。这是哥哥告诉我的。”罗利斯又大声的说到,她懂得很多,她要别人知道她懂得很多。可其实,她连什么是死都不知道。

    谈话又进行了一会,后来,敦娅俪哭着进行着祷告,一直到深夜,祈祷着她的家人可以健康。伦尼尔想着城里三年前曾经出现过的治好过的案例,他在为伯爵画肖像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虽然三年了耶再没有出现过康复的案例,可他要用他的见识来为他的妻子治病。

    两个孩子已经被他打发到一边玩了,孩子们围着他的画打转,在那里研究着谁是谁,佂泰迪发现画里有几个人,是他认识的人,就指给妹妹看,虽然这是一幅死神挥着镰刀收割尸体的画,虽然人物还只是草图。他们在那里热烈的讨论着,只这画中的几个空余的位置小声的争着“这个地方给妈妈,这个地方我要了!”“你换个地方,我要理妈妈更近点!你是哥哥要让着我。。。”

    等到伦尼尔在有空看那个草稿时,他的画里多了几个涂鸦人物,他的妻子,小女儿还有儿子。


    那粗糙的涂鸦,一看就是小女儿的作品。伦尼尔呆看着画,失神了。画中的死神似乎正挥舞着镰刀向他砍来!一个逃脱不掉的地狱。

    “就是这里!就是这!”外面的嘈杂声音和层叠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沉思。他望向窗外,火光冲天。然后就是突兀的敲门声。Oh,神啊!我们已经够乱了,给我们些空间吧,他抱着脑袋痛苦着。可再仔细去听,那敲门声是在隔壁的门口。乌里伯格的家。

    接着就是更剧烈的争吵叫骂,和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乌里伯格大声的叫嚷。

    在伦尼尔的家里,那烛光不停的抖动着,敦娅丽边祈祷边咳嗽着。女儿和儿子蜷缩在伦尼尔的身边。他们逗屏住呼吸,没有动,静静的听着,还有一点木然的表情。

    “这个恶魔死了!”一声欢呼,然后一群人都欢呼起来。再然后安静了下来,脚步和火光都渐渐远去了。

    小女儿罗丽丝拿起画笔在画里又画了一个人“这个是他。”她画了个模糊的人形。

    伦尼尔把妻子扶到床上“上帝应该已经听到了你的声音,现在上床休息。我们要试试看,上帝是不是听到了你的祈祷。”

    “妈妈会好么?”小儿子问到。

    没人回答他,母亲已经开始陷入更加难过的状态,父亲则着急的去取了一把刀,抓住母亲的胳膊,一下子切了个口子。

    “父亲!”小儿子激动的叫到,小女儿则睁大眼睛看着。

    血留了出来。“我在救你的母亲,很多贵族就是这样放血治疗的。”

    那血一点点的流出来,而敦娅丽的手指越来越黑。

    然后,就是许多许多伦尼尔用的方式。用香草熏走恶魔,用热水擦身子,用针扎,用....

    等着一系列挣扎完后,他精疲力尽了,而他妻子的脸也已经黑了,气若游丝。

    他颓废的坐了下来,哭了起来。而他的小儿子则推推他的腿,哭着指给他看“妹妹!妹妹她...”

    当伦尼尔用推车推着他的妻子和女儿的尸体走到泰晤士河边上时,同样的人和他一起,那麻木的一张张脸,早都散去了恐惧,只剩下机械的行动。他们一个个做了祈祷,流干眼泪的眼睛看了最后一眼那黑的腐烂了的满身溃烂的脓包。死了反倒是种解脱。

    然后,伦尼尔轻轻的,像倒垃圾一样,将她们倒入了泰晤士河,跟着那些漂流的尸体一起。


    3年后,这场可怕的瘟疫突然无缘由的消失了,没人知道原因。

    接下来的1年又一年,征泰迪白天出门做些杂役,晚上就坐在画板前,一遍又一遍的画着,想完成父亲最后的遗作。

    总有一天,也许这个地狱会再来,在人们遗忘前,在还有机会选择生与死前。画下来,传下去。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泡沫里的地狱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kxiqt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