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情

村东头有口机井，是浇灌庄稼的主要水源。这年大旱，老天一直晴空万里，大半年了不掉一滴水珠子，地上开始绽开裂缝，田里的玉米苗蜷缩着身体，焉黄的叶子似乎一碰就会掉下来，只有光秃秃的玉米杆留有一丝生机。

村里人用一根粗长的木棍横在井口上用来作为占井的标志。依照棍子的先后顺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灌溉。

忽然有一天，田大旺跟王老五因为占井的事情吵的不可开交，田大旺嚷着嗓子说“这井我先来占的，你凭什么抢我在先？”王老五也振振有词“你占的不假，等了你一天，你不来，庄稼地等你啊？”两人越吵越激烈。

村里一下子聚上来了好多人，有一粗脖子壮汉挺身而出，高声喊到“你俩谁也别争了，老天不长眼，给咱这么个糟糕年头，后面还有很多庄稼户等着浇地呢！你们掰手腕谁赢了谁就先浇地！”

众人都点头同意，田大旺和王老五也觉得是个公平的主意。

田大旺憋红了脸，王老五鼓起了腮帮，两只握紧的手稍稍左歪歪又稍稍右歪歪，僵持不下。

忽然，王老五的手把田大旺的手一下子按在了石板上，王老五赢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王老五蹲在地头，看着奄奄一息的苗子“咕咚咕咚”痛快的喝着水，点了一袋烟，越想越不对劲，“刚才，明明感到自己手劲不足，输给田大旺那是铁板钉钉的，咋田大旺瘪劲了呢？”

田大旺也蹲在自家地头，暗自发愁。“嗨！让了就让了！没啥好后悔的！他家有仨孩子，一个病重的老母亲，我比他家强，我只有一个儿子，他家确实比我更需要口粮！”

过了不久，远方支援队赶来，救济了全村的吃水问题，没过几天，老天就下了一场期盼已久的漂泊大雨。

这年收成，由于干旱的原因，减产一半。不过不打紧，紧衣缩食足够一家子吃到明年开春的。

有一天清晨，田大旺媳妇去开大门，发现门口依着半袋粮食。田大旺看着这半袋粮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又过了几年，村支书兴致勃勃的从大队喇叭里喊“政府有好政策，帮扶村里面最困难的庄稼户，每月救济5块钱”。

不用说，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小村里面数最穷的就是田大旺跟王老五家。

这天，他俩一块赶到大队申请困难救助，各执一词，谁都不服谁穷。

老支书左右为难，情急之下，又提出了那个既体面又公道的办法“掰手腕吧！”

两人坐在办公桌的两旁，憋足了气量，一决胜负。

掰来掰去，微微打颤的手丝毫不偏离重心。就在这时，王老五“哎呀”一声，喘了口粗气，手臂重重摔在了桌子上。

田大旺赢了，走在回家给媳妇报喜的路上，越思量越觉得不对头。“王老五故意的吧？”

王老五看着仨孩子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一个个都长这么大了，“后悔他个娘！仨孩子没一个争气的，反倒田大旺家的孩子学习最中用，就当支援那小子啦！”

岁月不饶人，又过了几年，王老五真成王老五了，田大旺也谢了顶，后背有些驼。

田大旺的儿子真是争气，当了一个县里的小官目。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就是一直没有相对象。

田大旺的媳妇左问右问终于问出了缘由，原来他早就看上了王老五家的小女儿翠花。

王老五有三个女儿，就属翠花机灵能干，长的标志。在村里那是属第一的。可不知为什么，前来提亲的人不在少数可都被这个姑娘婉拒了。

田大旺抵不住媳妇的连轰带炸，软硬兼施的劝他为儿子幸福着想，娶了王家姑娘。田大旺表面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但心里面乐开了花。

王老五更是赶着这桩好亲事，有这么个出色的女婿，王家也算扬眉吐气了。

婚礼宴上，田大旺跟王老五因为男孩好女孩好的问题又争吵不休。田大旺说女儿好，王老五说儿子好。

“养儿子好！养儿防老！”王老五搬出了老黄历。

“防个屁！小子还不是给你家当了养老女婿！”田大旺不服气的说。

“那可是你硬要塞给我的养老女婿！可不是我逼的你啊！”王老五笑着说。

“还敢不敢比一把？你赢了就依你，儿子好。我赢了就服我，女儿好”田大旺边咳嗽边笑着说。

一听这话，王老五来劲了，两只紧握的手像干枯的树皮要绽开裂纹，来回打颤，不一会儿，田大旺摸着秃脑门笑着认输了，咳嗽了好一阵子。

半年后，田大旺被查出肺癌晚期，这天王老五坐在他床边来看望他。

“咋搞的你个不中用的”王老五握起拳头不带劲的捅了裹在被子里的田大旺。

“嗯～”田大旺脱相的脸皮使劲蹦出了这个字。

“有点账要跟你算算，我问你那年大旱，井口旁咱俩比划你是故意输给我的？”王老五深陷的眼睛开始被眼泪模糊。

“后来，那，半袋粮食也是你放的”田大旺使劲了力气说出这句话。

“我也不欠你的，老支书面前比划我让了你。”王老五抬起袖口抹了一把眼泪。

“后来，你又把你儿子许给我当养老女婿，也是你算计好的？”王老五接着问道。

“你个老倔头，你竟骗我上了一把年纪的，你跟我比了一辈子，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可咱俩这一比划就成村里一辈子的话头喽！”王老五呜呜哭起来。

“比不了喽”田大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嘴里飘出这几个字，看向王老五含着微笑离开了人世。

【无戒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