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里，你总得妥协，尽管不甘

早上起来，在这里看到一篇自述：我用身体换了一套房。我相信着，所有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都会有所共鸣。因为这就是事实。

我和她有着大致类似的遭遇，但是我们所走的路不同，可能是我的运气好一点。

我从小在乡下长大，从小爸爸妈妈就不曾喜欢过我，我家有三个孩子，你知道的。他们说，其实当年生完我姐姐，就想着生个男孩儿，没想到我就出来了。我是正月初一的早上生的，远处还残存着昨夜的鞭炮声，曾经的热闹成了空气里唯一有的白色的炮烟…是啊，没有人再欣喜…

他们决定把我送人。说是送人不过是拉到街上的角落里放着。其实我从生下来那一刻我就特别安静特别乖，大家说，没有人说话，爸爸拍门而出，妈妈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就突然的不哭了，特别安静。

没什么意思啊，哭什么哭。

两次。

一次是出生的第二天，妈妈把我塞进了一个大箱子里，放进去一百块钱，让爸爸拉去街上。我听说那时候街上到处都是这种大大的箱子，都是女孩。我被扔在哪个角落，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没有哭，爸爸离开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我咯咯地笑…后来，我爷爷知道了，发疯一样的到街上翻，妈妈说从早上九点多这样出去，到了下午两三点才抱着个娃回来。后来的日子我总相信着他抱错了，可是并没有…

爷爷是爱我的，他出去的慌张和回来的欣喜我不得而知。

第二次，是有人到家里问，他们家在镇上，条件不错，那个阿姨生不了孩子，却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他们来看了我，我妈说那时我整天吃了就睡，睡醒了又吃…不哭也不闹，睡觉前带去上个厕所，晚上基本不怎么尿床，看到人还会咯咯的笑…

我在想，我一定想着讨好谁

那对夫妻爱了，说要把我带走。他们说带我走后，马上搬去城里住，你们以后不会看到这个孩子的。爸妈同意了，我又一次被抱走了。

又一次，晚归的爷爷拿着个小油灯出发了。从我们村走到小镇上，要走三四个小时的路程。爸爸妈妈说爷爷和他们吵了一晚上，不善言辞的老人，硬是憋红了脸教训了他们一晚上，把我饱了回来，回来的凌晨里，我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可我睡得特别香啊…

爷爷和爸爸妈妈的吵架，就是从我出生的那一秒开始的。妈妈说家里没钱养，爷爷说那就不要孙子！就是这一句话，妈妈对爷爷的态度就一直冷淡。

后来，真的是我爷爷一个人在照顾我。我被送到了这个城市的另一边，一样的远郊。我必须要藏起来，不让捉超生的人发现。因为我即将有一个弟弟。和爷爷待在姑姑家，待到我的上学适龄期。

在这里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光景之一。

爸爸妈妈会寄钱过来，给我买娃哈哈，买气球…一天晚上，爷爷接到了他们的电话，妈妈想要我在这边读书，就不要回去了。

我想我将会一辈子不认识我的爸爸妈妈。多刺激。

可是，后来，家里实在没钱让我这里上学。我被接回了家里。

回到那个我出生的小院子里。我没有接受我的爸爸妈妈。妈妈说，刚回来那会，爸爸就把我抱了过来，我便哭的不能自已。我宁愿给院里的其他邻居抱，我也不愿意待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我不叫爸爸妈妈，我只认爷爷。

后来，爸爸问我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我说，妹妹，我不要弟弟，我要妹妹

我爸开始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细细的小竹鞭成了我童年一个新的记忆，抽着我的小腿，一起一落就是一道红红的疤。我就一直哭，哭到累了，我就喊，爸爸爸爸别打了，别打了，我要弟弟要弟弟。

我屈服了。这不奇怪。后来的每个日日夜夜我都这样受屈服。

回到家还是我爷爷带我。除了过年。我都是和爷爷吃和爷爷睡，我和我的爸爸妈妈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又在院子的不同一头…

后来我上学了，爷爷会手拉着手带着我去上幼儿园。我不哭不闹，站在铁门里和爷爷招手，那时候幼儿园的门口都是各种小孩的撕心裂肺。但是我总坚信爷爷会来接我，他也一直如此。

在这个院子里，爷爷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我爸爸，一个是我三伯。和我家一样，三伯也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爷爷却从来不过问任何一方，他只带着我。三伯一家对爷爷的偏见很大很大。

有一年，爷爷病了。早上，我坐着爸爸的拖拉机去上学，他没有牵我的手，我一个人蹦跶蹦跶的走进学校里。我特别安静，到了幼儿园我就和老师问好，就自己去玩了。我不知道爸爸有没有在门口看着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下午放学，没有人来接我。趁着老师不注意，我自己溜了出去。我自己回家了，天黑的很快，我凭着记忆走，走出小道，走上马路。我知道怎么走回家。来来往往的车辆就看着我，我没有哭，很安静的走回去。

幼儿园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我不见。骑着自行车出来了。沿着马路找到了我。

她问我，十三，你要去哪里

我，我要回家

她说，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我点头

最后我坐着她的自行车回到了小院子里

天已经很黑了

回到家，大家都在吃饭。爸爸妈妈客套了一阵老师，我就开始自己盛饭到爷爷房间里吃。他躺在床上，问我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说，爷爷我今天学了一首歌，我唱给你听啊

爷爷会突然的抹眼泪，默默地搂着我

爷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是我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时候，记不太清楚了。

他把我妈叫到房间里，递给我妈一张存折。说，没有时间了，如果我死了，你就拿里边的钱给十三读书，给十三读书…

妈妈没有收下，她开始骂爷爷不要乱说。

后来，爷爷把存折给了我，被妈妈看到了，又是一顿无力的争辩，妈妈收下了。

第二天，爷爷又去了医院。

晚上回来了，从那天起，他的功能不断瘫痪，日常生活无法自理。他就躺在那里。早上我去上学的时候，他给我一半的果，一半的大饼…什么都是一半，日日如此。中午我回来，走到院子门口，他就开始叫我的名字，我扶着他大便小便，帮他洗便盆，喂他吃饭，帮他洗衣服…

这样了一段时间，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逐渐薄弱，他不再上厕所，不再吃东西，而是在艰难地呻吟着。却每天每天叫着我的名字。

一天晚上，我睡着了，爸爸一个人照顾着他，搬到他的房子里去和他住。爸爸说，爷爷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叫我来看他。可是我睡着了。于是爷爷给了爸爸一个梨，告诉爸爸拿给我。那天晚上，他真的就一直叫着我的名字，直到半夜他安静了下来。

他走了。眼睛却没有闭上。爸爸把妈妈，三伯一家叫过来。爸爸知道他挂念什么，他说：十三在睡觉，我们会把十三养大的。三伯匆匆赶来，所有人都齐了。爷爷也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走了。

从此，我就跟着爸爸妈妈住着。一周后，他们帮我清扫了杂物房，搬来了一张床。我一个人住了进去。

爸爸和姐姐睡，妈妈要照顾弟弟…实在太挤了。

我像是个外来之客

从那天起，我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早上五点起床，我一个人到厨房里，劈柴，生火，煮粥，我扫好地，洗好碗，在大家准备起床前出了门，天刚蒙蒙亮，我就已经蹲在了学校的铁门口。或者，做好早餐，我回到房间里自己看书，预习。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四年，直到我六年级毕业。

我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我一个人提着一大桶的剩饭剩菜去喂猪，两步一小息，三步一大息的走。我洗全家的衣服，一个人晒三塘的稻谷。放假的时候，我拼命的给家里干活，在田里，我没有帽子，我就穿着短袖，在阳光里暴晒，我干着比弟弟姐姐累的活，在大家休息的时候我也一个人在干…

我只是为了让大家接受我，夸我一次。

至少在某一方面我成了父母骄傲的资本。我有多开心。

我数学很差，爸爸每晚都会给我补习数学，可是，我就是不开窍啊，每天打骂我到凌晨一点，他指着我的头，恨恨地说，你怎么这么笨，我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儿…很晚我才可以回到房间里睡觉。数学照样不及格。其实我恨透了数学。

一直如此

后来，我真的差点没学上了。

未完。

文/十三

图/十三

在生活里，你总得妥协，尽管不甘 在生活里，你总得妥协，尽管不甘 在生活里，你总得妥协，尽管不甘 在生活里，你总得妥协，尽管不甘 在生活里，你总得妥协，尽管不甘 在生活里，你总得妥协，尽管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