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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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气异常炎热，频频收到高温红色预警，据说午间室外最高温度为44.8。

人们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恨不能永远蜷缩在空调屋，闭门不出。你看，尽管到了夜间，外面仍然热浪翻滚，所以子宜九点就躺下了。

晚间十点三十八分，子宜被刺耳的电话吵醒。“喂，你好？”子宜最讨厌的就是睡熟中的电话，但是迫于自己的工作也无可奈何。

“孙主任，我这边是派出所。刚刚接到群众求救，在凯江河岸与立新村交界300米处，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在河里洗澡不见了！我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了解情况后推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特别向您汇报一下！”

子宜本想再细问几句，但是电话那头人声嘈杂，所以只是简短地嘱咐道：“收到，请继续搜救，我们马上到！”

“好的！”

子宜挂完电话立马通知组里的同事在楼下集合，然后下床穿好衣服，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孩子，毅然决然拿上钥匙匆匆出门了。很快，同事也到了楼下，三个人一起往落水地点赶去。

十几分钟后，他们在漆黑的路边看见停放着公安、消防的车辆。车灯无力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能照亮的地方仅仅是车辆前方的小块地方。

他们下车循着人声在光束交错的河提下面找到了大家。

“孙主任，你们来了！”最先发现他们的是立新村的书记。这是一位近五十岁的老书记，还是一个女书记。电筒光束上是一张瘦削，焦急的脸庞，双颊挂满了汗珠。

“嗯，怎么样？找得到吗？有多长时间了？”子宜看着那深不见底，喘急的河流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判。

“哎，有一个小时了，三个孩子九点四十分从街上回来，觉得天气太热，想下河洗澡。那两个不会游泳，就没敢下，就这个逞能，觉得自己行就下去了，结果一会就不见了。另外两个小孩着急，在岸上叫了半天也没回应，才急匆匆地回家叫人。家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和十二岁的妹妹，到这里他们也没辙，就打电话求救，同时告诉了我们。这期间就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你看，消防下去了也没找到，我们也不会游泳，只能干着急。”女书记有些气急败坏，一脸的苦像，眉头间似乎夹了一个小小的核桃。

时间、水流、水位，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告诉大家，形式不容乐观。

“家属情绪怎么样？一定有安抚好她们，不能再出事了！”子宜想着那一老一小，有些担心。

“老太婆没吭声，妹妹在哭！”村书记一脸的鄙夷。

“既然水下找不到，那我们沿河岸找找吧！”子宜听出了书记的言外之音，但是现在没时间探究，救人才是首位，她把现场剩余人员进行了简单分组，大家收到命令后，纷纷出发了。

子宜和村书记及几名群众一起从前面六百米开始往回搜索。这一段有几个湾道，河湾处有乱石，有浅滩，兴许会被滞留在这些地方。

河岸两边不仅杂草丛生，而且怪石嶙峋。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因为手机电筒光线太暗，所以搜索起来尤其费劲而且速度特慢。

数次有人脚滑被夹在石缝中取不出来。其余的人帮忙搬开石头，取出脚，透过光亮看见皮肤上渗出了道道血痕，有的直接擦掉一层皮，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珠。大家顾不得包扎，顾不得喘息，在水里涮涮继续搜救。

大约两个小时后跟上游的组员接上头，大家都一无所获。他们似乎都能预感到结局，但是没有人说出来。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大家很疲惫，很沮丧，于是返回到落水地点。他们到地方才发现公安和消防都已撤离，老人和小孩也不见了，于是焦急问道：“家属呢？”

“老太婆早走了，说回去睡觉了。”其中一名村干部愤愤地回应道。

“啊？”子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光却看向了村书记。

“这孩子一点都不听话，初二就辍学在家了。不仅不干活，还经常出去鬼混，偷鸡摸狗，说了不听，打也没用，好多次老人自己在家号啕大哭，可能老人的心已经伤透了吧！”村书记一五一十解释道。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怎么可以因为孩子的叛逆，而放弃搜救昵？况且孩子年龄那么小，今后完全有转变的可能，这么早就放弃，难道以后不会后悔，不会遗憾吗？

尽管心里有些埋怨，有些不满，但是这个节骨眼他们不能去指责老人，说不定她是装着表面冷淡，而内心也是极度痛苦呢？

“先通知父母吧，不论怎样，我们不能放弃希望。明早天亮，组织人员继续沿河岸搜救，万一被冲到岸边，还是有生还的可能！”子宜安排好之后三人打道回府。

子宜虽然身心疲惫但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有很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还是焦急。

第二天早上六点，他们准时出发。为了避免遗漏，昨晚走过的地方他们仍然地毯式地找寻了一遍，继而沿着河岸继续往前扩展。

八点的太阳已经有了强烈的热度，大家汗如雨下。水面的光似乎也厉害起来，刺得他们眼睛生疼，眼前的事物也有些发花，看不真实。好些时候，要揉揉眼才继续前行，否则，说不定一个趔趄就会栽进水里。

上午十点，大家仍然没有任何发现。这似乎已经成了定局，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天气越来愈热，河边的石头都烫得不能触摸。高温下河边搜救容易造成安全事故，子宜不得不考虑这些因素，所以只能傍晚凉一点再出发了……

回去的路上，子宜打听那对婆孙的情况。

“早上我们出门去叫她了，结果她说自己没空，要去土里拔草。我把她说了一顿，她就跟着出来了。”村上的干部青筋暴露，唾沫横风。

子宜心底仅存的一丝希望瞬间灰飞烟灭，但没表露出来：“老人一把年纪了，对于搜救也做不了什么，照顾好自己就行！对了，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只有他妈回来，估计今晚到。他爸说忙得不行，没有时间！”对方怏怏地回应道。

“好，知道了！大家辛苦了，回去吧，一定要反复跟群众强调，不能下河洗澡哈！”

子宜明白了家属的决定，不知道天堂的孩子看见大人的决定会是什么感受？在这一瞬间，她希望人是没有灵魂的，否则，这或许是一个孤独的，哭泣的灵魂。

就这样，他们这两天都是早出晚归，可是，没有任何收效。

第四天上午，子宜接到电话，有群众报警发现一具少年尸体，经过家属确认，是那晚洗澡的孩子。

子宜和同事立即赶到现场，距离尸体100米处就能闻到一阵刺鼻的臭味，可想而知尸体的腐烂程度。

工作人员为现场人员准备了口罩，大家戴好后各司其职。派出所要查验，村干部要准备装尸器具，家属要进行简单的道别仪式，子宜们要联系殡仪馆的车辆……

孩子的奶奶没有到达现场，口罩下的妈妈似乎没有怎么悲伤，只有妹妹那又红又肿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前方。

口罩下的子宜心情异常沉重，花样的年华，绚丽多彩的人生彻底与他无缘了。

不知道关于他的以后是否会被他们掩埋于唇齿，尘封于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