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何故杀了他（五）【完】

原作：《誰が何故彼を殺したか》 原作者：平林初之輔  译编：浪的虛鳴

五

然而，在一个月之后的二月上旬，与这次案件相关的人员之一的安田，在回越前的故乡的途中，其乘坐的列车由于大雪崩而脱轨翻侧，安田意外身亡。这次意外，突然在我的头脑中产生了一种想象。虽然只是纯粹的想象，但我相信对于这个案件多少带来一丝光明，所以我以这个想象为基调，草拟了一篇论文寄给了警视总监。但我完全不确定警视厅里是否采纳了我的意见，因为，像这种类型的来信每天都会有好几十封寄到警视总监，所以我的投稿应该没有很好地被通览一遍就被扔到垃圾箱里去了。因此，我现在以当时的新闻报道作为材料，尽量正确地把那个事件记述成小说体，同时在小说的结尾提出我的论文要点，来广泛地征求一般读者的评论指正。论文的题目是「是谁何故杀了他」。以上的记述只不过是补充说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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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何故杀了他

根据报纸的报道，田端杀人事件最终成为无头悬案。直到最近我才确信，这次事件成为悬案是很自然的事，今后无论再进行多少搜查，也绝对不会有把这个事件的犯人逮捕归案的可能性。而且我的推断附带有一般普遍的性质，并非仅仅针对这次事件。我的论据是基于统计学，换言之，是概率论calculus of probability。

第一，杀人及其他重罪犯人在犯罪过程中，其精神处于朦胧状态，犯罪后，有可能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罪行。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没有如山的铁证，就完全没有逮捕犯人的线索，事件只能陷入迷宫。

第二，和第一种情况正好相反，在犯罪的当时，不管犯人拥有如何清醒的意识，在犯罪后，其可能会突然出现精神异常、记忆丧失、或者完全疯癫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则完全没有可搜查的手段，事件也只能陷入迷宫。

第三，犯罪者在犯罪之后，由于出自良心的谴责及其他理由，他有时会自杀。自杀的时候，有人完全不留下遗书，好让别人完全无法得知其死因，就算有留下遗书，因为通常也会在原本遗书之中进行不一般的修饰、夸张和事实隐瞒，所以总会有人不愿坦白承认那不光彩的罪行，而把秘密直接带进棺材。在这种情况下同样地，一切搜查也是徒劳的，事件也不得不陷入迷宫。

第四，犯罪者在犯罪之后，是有可能已被完全无关系的人所杀害。我认为要杀害他人的人，他被人杀死的风险也理所当然地比正常人要高。在这种情况下，犯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无论如何寻找犯人，都不可能找得到。

最后，犯人在犯罪后不久，可能会病死、自然死亡以及意外死亡。在这种情况下，所得出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假设以上情况都没有发生的话，那我深信，根本不用担心重大犯罪事件会成为悬案。原因并不是我信任现今的警察办案能力，而是因为我相信——人类的通性——想向任何人坦白自己的罪行的本能。面对这种本能，我们无论再怎么长期抵抗也抵抗不了。这种本能就是强烈到如此程度。

而且，如果对重大犯罪中成为无头悬案的比率进行统计调查的话，其数据与以上五种情况发生的比率是基本一致的。所以根据以上的论据，我一般认为，成为无头悬案不一定就是警察的无能所致。

那么，这次的田端事件又是如何，不就跟我之前列举的最后一种情况很符合吗。我假设犯人就是最近在北陆线的列车上意外死亡的安田。当然这完完全全只是假设。但只要根据这个假设，所有事情都变得合乎条理。首先，当下田太太发现了尸体、放下水桶发出异样的尖叫声的时候，该如何解释安田立刻就打开了二楼的防雨窗呢？他有熬夜睡懒觉的习惯，一般不到早上十点不会离开床铺。对于像这种有睡懒觉习惯的人，早上六时左右的时间，其正好进入梦乡。是睡得最熟的时候。就正如林家，下田太太就算不断地敲门，他们也不轻易睁开睡眼，但是安田很快就被下田太太的尖叫声弄醒，这样至少证明了一点——他并没有睡着，而是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谁人去发现尸体。

他在证词里说，他在事发前一晚的十一点睡下了。然后下田夫妇也确认了。然而下田夫妇在证词里说过，他们早就在十点钟睡下。本来在十点睡觉的下田夫妇竟然去证实安田在十一点睡下。这份证词可以说毫无价值得一目了然。因为下田夫妇完全不可能知道十点以后安田究竟做了什么，以及是否还在家中。

诚然，安田在十一点左右下了楼，恐怕一定是为了喝水才去了厨房。可是水瓮里的水结成了冰，所以他才去了井边打水。就在那时，为了回避林先生而扔下一句「今晚不回来」就离家出门的柴田，恐怕在什么地方大口大口地喝过很多酒然后正要回家。就在他想打开家门而有些手忙脚乱的时候，安田拔起了井边的林家篱笆上的木桩，从背后朝着柴田的头部用力抡了下去。以上只是我的想象。但是我相信，这是具有大量真实性的想象。

那么说来，安田为什么要杀柴田呢。我发现到，由他们伙伴出版的一本名为《我们的主张》的同人杂志里，有一篇安田撰稿的「为了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感想文。

文章是以「应否充许为了多数人的幸福，而夺去一个人的生命，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透过《罪与罚》的主人公抛给我们的疑问……」为开头，安田为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杀人作辩护，也论述了其唯一的缺点是：他不仅杀害了不正道的高利贷老太婆，还顺手杀死了无辜的妹妹。而且安田也讲述到，今天的刑法承认了死刑，意味着他的主张是正确的，最后他还总结到，那些无法通过法律去惩罚的罪人，折磨善良的人、蹂躏妇女的贞操，以欺诈、赌博、偷盗为生的人，就算在法外被加以制裁，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上段文字的下方，笔者加了圆点的部分，不就是把柴田的性格品行赫然地标记出来了吗。安田肯定在很久以前就对柴田抱有杀机。林先生也好，柴田的遗孀也好，除此之外，了解柴田品行的人都因为柴田的死反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安田只是以自我牺牲去达成这些人心中那潜藏的愿望。他在警察到达之前，就兴奋地想对聚集在犯罪现场的人群进行演说，这也是一个佐证。我相信，如果当时警察晚来五分钟，他就会当场坦白自己的罪行。

安田比拉斯科尔尼科夫还要有本事。而且，他仅仅制裁了恶汉柴田，也没有给其他人带来任何麻烦。不仅如此，附近的人们大有为柴田的死而高兴的趋势。我揣度安田的内心一定很满足。不过这次他突然想回到家乡，恐怕是想把自己的罪行告诉父母，然后像个男子汉一样决心去自首吧。无论是多么意志坚强的人，和自己心中的秘密一直战斗下去是非常困难的，按照这个解释，就能说明为什么他突然时隔七年，下定决心回到那时而被白雪覆盖的故乡的理由。

基于以上的推理，我认为田端事件的犯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由此，我深信警察当局在这个事实前提下，再在这个案件调查上浪费宝贵的时间和劳力是徒劳无益的，所以我殷切地奉劝当局停止一切的相关搜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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