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做一个好人吗？

还做一个好人吗？

闲来看一些人物传记，有一篇写的是围棋大师吴清源，说到他在和别人说起一位故交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一句“他不是一个好人”就略了过去，再不肯在这个人身上多费一个字。

当时就觉得吴大师真是名士风度得很，无限仰慕，憾恨大师吾不见，巴巴地跟朋友说起。以为朋友会跟我一样，可是朋友却很是嗤之以鼻。说怎么这样的孩子气，人性复杂岂是好坏两个字可以说得清的？

说得我很是惭愧，觉得自己一下子“小”了。可是隐隐又觉得即使人性复杂，但大是大非还是有的。一个人的品行用那两个字，很多时候就可以说的很了然了。但我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多说，我成熟地知道，我不应该和朋友讨论那么幼稚地问题。

昨天晚上开会，秦校长提醒班主任，要和走读生说清楚，尽量不住宿亲戚家。因为一旦有意外情况，亲戚负担不起。

这让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曾经为了这样的事，我被母上大人狂训要做一个好人。

那一年中考，一直跟着我住的侄女娜娜说，她的一位同学中考时想上我们家来住，因为她家在乡下，而这几年考点都在城区，她没地方去只好想这样的方法。

这件事如果换做我刚做教师的那几年，本着要做一个好人的原则，我会连想也不想地就应下来。本来中考不过就两天，要麻烦还能有多麻烦？但毕业多年，已经算是有经验的教师的我，已经体验到做好人的不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想拒绝娜娜的请求，但怎么拒绝却是个大问题。毕竟我不想让孩子太伤心，丢面子。

想想还是让我妈来做这个恶人更合适，娜娜从小跟着我妈，最听她奶奶的话，正好让我妈教育教育她，别随随便便就给她姑揽事情了，因为照顾她表弟还有她，就已经让她姑够焦头烂额了。

我可没有想到娜娜一给她奶奶说这件事，老人家立刻会指名让我接电话，然后一番“暴风骤雨”，“雷电”那是一个惊心。

“亏你还是老师！人家孩子在你那里住两天，难道你还少了几斤肉？做个好人帮帮人，你又有什么不好？怎么就那样招不住人……”

少几斤肉倒好了，我正想减肥呢！我只有讨好的份，在老人的义愤面前。

我说我又不知她是什么样的孩子，赶上一个问题少年，出点事怎么跟人家家长交待？我看过的学生多了，调皮捣乱花样不断的什么样子的没有？即使孩子老实，人家在你家住，可不是单单吃个饭睡个觉的事，自己去考点考试，出了事怎么办？娜娜我能替你们做主，她能吗？到时候人家长不埋怨吗？

又说别人的家长陪着孩子考试，在宾馆住的多了，怎么她家长就那么放心？住同学家就算了，怎么住同学的姑姑家也不怕麻烦人？换了我是家长，我可不会这样——

最后说着说着我也急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做一个好人呢？而且我不让她住，我到底对不起谁了？又没有对不起谁，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都说好人有好报，好报在哪儿？就是被您老人家这么狂训一顿要做好人吗？

“想有好报才做好事的人，根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见过哪个好人要人家报答的？”

老太太截住了我的话，说起来毫不留情，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没有啊？有以德报怨的，就有以怨报德的，反正你不能因为一块石头绊了你一脚，你就踢飞你脚边所有的石头。没准哪一块石头是你的垫脚石呢！做事我们只图个心安，凡事把好心放前头就够了。你干吗要管别人是不是好人呢？你做个好人就是管好你自己了。你要觉得你不让她来住，你心里安宁，那就算了，我不管了。”

母亲大人重重地挂了我的电话。

这就是我自己的故事，人到中年我又做了一回小孩子，被妈妈教育做一个好人。

有这样的妈你是很难不做一个好人的。因为你开始真的心里不安宁了，觉得不做一个好人就是一个大坏人。

后来娜娜带着她的同学，在我的蜗居住了两宿，我为此还提前换洗了新的成套的床上用品，也买好了西瓜放在冰箱里，预备她们考完回来解渴消暑。我现在想起来开始有些后怕，幸亏孩子没有吃凉了肚子，如果因为这个人家考不了试，我岂不是罪大恶极？

还好，考试期间很安稳，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一年的中考就那样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只记得自己那几天特别累，因为她们在考试的时候，我还要监考，每天都要早出晚归，中午回来还要赶着给孩子们做饭，疼娜娜，就想让她在同学面前有面子，想捣鼓点好吃的饭菜招待她们。

再后来在学校，我有几次看见娜娜的这个同学，小姑娘转过脸去装作不认识我，就走开了。可能以为我根本不会记得她。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秦校长对班主任的叮嘱，又让我想起这件事。

还做一个好人吗？

我想这件事放到现在，我或许会更乖觉点了吧？对于一个你全然不知的人要在你身边生活两天，不要说中考，高考这样的非常时期，即使是平常时候，怕也是在身边放一个定时炸弹呢！

相比老妈那一代的人，我们对做个好人是越来越不敢随便了。

可是有时候又想，其实对做不做好人我们也没有什么选择，真实情况往往是这样的:不是我选择了好人，而是好人选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