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白门楼内日
“玄德，看看谁来了。”曹操拉着陈宫的手走进来。
刘备起身，对着陈宫躬身一拜。
陈宫并不还礼。
曹操抚着陈宫的背说：“坐，快坐，快坐。”
三人皆坐下。
曹操：“公台兄，中牟县相救之情，曹某感恩于心。”
陈宫讥讽道：“曹孟德也长着一颗心？”
曹操：“哈哈哈。”
陈宫：“我真是后悔呀，当年成皋县那天夜里，我就该将你一剑穿心。”
曹操：“理解，完全理解，连我都替你后悔。”
陈宫：“真是个奸诈小人，无耻之徒。”
曹操：“公台兄，我有一事不能理解，你既然欲图大业为何不来找我，而去找了吕布？他配不上你的才华和抱负。”
陈宫：“只恨吕布不听我言，要不然，不会有今天。吕布虽然无知，但是为人要比你干净得多。”
曹操：“是干净，干净得像个傻子。公台兄，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赐教。”
陈宫：“说吧。”
曹操：“你说我是应该杀你呢，还是应该留你？”
陈宫笑道：“这好办，快快杀我。”
曹操动情地：“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陈宫：“那我就给你个理由，让你舍得杀我。”
曹操：“说来听听。”
陈宫：“只要我陈宫一天不死，我就会把你曹孟德当年的那些丑事挂在嘴边，我会天天讲，日日说，我让世人尽人皆知，让你遗臭万年。”
曹操笑而不语。
刘备冷眼旁观。
陈宫起身，对着廊下的曹仁和众甲士高声道：“大家伙儿都听着，当年曹孟德在成皋县逃亡的时候，被他的伯父吕伯奢所救，可是他却恩将仇报，杀了吕伯奢！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他恩将仇报啊！杀了自家的伯父，他就是个奸诈小人，无耻之徒啊！”
曹仁一声断喝：“来人！”
两名甲士：“在！”
曹仁：“拉下去！快拉下去！”
两名甲士：“诺！诺！”即上前来要执陈宫。
曹操斥道：“放肆。”
两名甲士即止，渐退。
曹操：“公台兄是何人哪？那是我的救命恩人，骂我两句怎么了，又掉不了一根汗毛，再说，公台兄说得有道理，骂得对，骂，接着骂，骂痛快了，咱们喝酒。”
陈宫：“曹孟德呀，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皮厚！”
曹操微笑起身，走至陈宫面前说道：“并非我曹操皮厚，而是我把这世上那些庸俗不堪的纲常伦理，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世人都说我是奸雄，可又都拿我这个奸雄莫可奈何；你们这些自诩为君子的人，也都败在了我这个奸雄手里。如果当君子的代价就是被凌辱、被践踏、被消灭，甚至被杀的话，我宁愿当一个能够实现自己抱负的奸雄。自古以来，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忠义和奸恶，都不是能够从表面就能看得出来的，也许你们从前错看了我曹操，现在又看错了，可是我仍然是我，我从来都不怕别人错看我。公台兄，平心而论，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陈宫：“什么也别说了，赶快上酒吧。”
曹操转身对曹仁道：“上酒。”
曹仁吩咐下边的军士：“上酒。”
军士端来两爵酒，呈于曹操和陈宫面前。
曹操：“请。”取酒在手。
陈宫取酒，仰脖一饮而尽。
曹操看得发愣。
陈宫放下酒爵，一声大喊：“刀斧手何在？快送我陈宫上路！”
曹操拉过陈宫的手，慢慢地拍着：“公台兄，能容我送你最后一程吗？”
陈宫笑道：“走。”
曹操：“走。”
陈宫与曹操一同走下台阶。
山坡，日
一众甲士跟随曹操和陈宫走上山坡。
曹操和陈宫一起缓步前行。
曹操：“公台啊，我知道你家中还有七十老母，你若死了，她怎么办？你舍得下吗？”
陈宫：“我陈宫闻，仁孝之君依法诛罪，不会罪及父母，我料你曹孟德也不会杀我老母，反而会供她钱粮，养其终生。”
曹操：“不错。公台，我还知道，你家中有两个娃儿，女娃儿七岁，男娃儿五岁，他们还小，你若走了，他们怎么办？你舍得下吗？”
陈宫：“我儿我女，自然会餐风饮露，顺天应命，就不劳孟德操心啦。”
曹操和陈宫走至崖（ái）边。
曹操望着陈宫：“公台兄，我从来都不求人，但是今天……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
陈宫一笑：“这个我知道，但是是我自己真真的要走，还请孟德，遂我心愿吧。”
曹操终于沉默了，转过身去。
陈宫眺望远方的山峦，不禁赞叹：“大好山河啊，大好山河！”
陈宫身后的甲士手起刀落。
曹操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军士愕然：“主公怎么流泪了？”
曹操睁眼断然道：“胡说！我怎么会流泪！”转脸望着前方的山川，叹道：“大好河山，大好河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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