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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往事不堪回首(漠沙篇)

谁说往事不堪回首(漠沙篇)

作者: 荒岛拾荒者 | 来源:发表于2018-04-10 18:50 被阅读0次

      漠沙农场位于新平彝族傣族自治县,是玉溪市下辖县,明万历年间置县,意为新近平地之地。新平县东与峨山县毗邻,东南与石屏县接壤,南连元江县,西南接墨江县,西与镇沅县相接,北与双柏县相望。距昆明市180公里,距玉溪市90公里。

      新平县辖2街道4镇6乡,幅员面积4223平方千米;户籍人口27万人左右,有彝、傣(旱傣)、哈尼、拉祜、回、白、苗等17个民族。

      漠沙农场地处哀牢山脉中段东麓,红河中上游的一条带状形峡谷之中,峡谷中有一条忽宽忽窄的平地或凹凸之地,一条时枯时涝的小溪就在这些地面上蜿蜒曲折,最终汇入红河。

      进入漠沙农场的车道(也是唯一的通道)必经红河上的一座大桥,桥头上当时有民兵把守,进农场时不需要任何证明,但出来时必须出具农场方开的证明方可放行。这条云南省著名的红河毫不留情地将漠沙镇和漠沙农场切割开来,农场四周绵延不绝的哀牢山脉,以及奔流不息的红河成为了农场的天然屏障,让农场成为了一座得天独厚的天然监狱。

      不知当年农场选址时,是哪位人物选中了此处?堪称独具慧眼。

      漠沙农场共有九个劳教大队,一过大桥往右是场部和一、二、三、四、九一共五个大队;往左溯溪而上,自然就是五、六、七、八一共四个大队。

      我人生中刚过而立之年的整整两年零一个月的时光,就断送在了这条堪称穷乡僻壤,偶尔散落着几户当地旱傣人家的峡谷之中。初踏那块既陌生又熟悉的土地时,我刚过32岁的生日不久,那是1995年12月底。

      我们同时被投入漠沙农场劳动教养的一共五人,分别是:陈宝林、马勋、马存留、冯云昆,均为安宁市人。

      漠沙农场属于亚热带,盛夏时节气温高达40度左右,由于我们刚到时恰值冬末岁首,所以并没有感觉到亚热带那种酷热的肆虐,相反,还有冷风袭面。但令我惊讶的是我之前印象中的漠沙并非是寸草不生的沙漠,放眼望去,远处是植被不错的满目青山,就算是没有被植被覆盖着的山峦,也遍生着灌木丛,而近处的地里则是一望无际的甘蔗林,还有为数不多的香蕉树,荒野中、道路旁不讲规则地生长着木棉树、芒果树、杂树,以及农闲时闲置的稻田和星罗棋布的鱼塘

      更令我惊讶不已的是,尽然见不到市场上那么多走俏的漠沙西瓜在哪里种植?

      按理,任何监管场所都要有集训队,集训队是改造人员改造生涯中的第一站,专门用来集训才投入改造的投改人员。我到漠沙农场的又一个意外是,农场竟然没有集训队,直接就由场部将我们分下队,我们同行五人就一起被分到了六大队,于是,六大队就成了我人生中首次劳教生涯中的第一站,也是最后一站。

      六大队是整个农场中活计比较均衡的唯一一个大队,其它八个大队的主要生产项目几乎都是专门从事一、二种,比如,专门从事种植甘蔗,或是水稻,或是香蕉,或是榨糖厂,最多就是在同时兼顾几样副业,但六大队却同时从事着甘蔗、水稻、蔬菜种植,以及养鱼、养鸡和要供整个农场水稻种植的秧苗培育,而且,整个农场的鱼业养殖几乎都是集中在了六大队,于是,编制等同的六大队却经营着比任何一个大队项目都多的工作。

      失去自由又被劳动改造的人生无疑是残酷的,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又被投入到水土不服的陌生异地去改造,因为这样的改造既让自己的亲朋好友们探监不便,又让潦倒中的落难人更增思亲、思家、思乡的愁绪。

      而当年的我,就被这样的双刃钝剑无情地割锯着。

      但纵然再是暗无天日的逆境,各种艰难困苦的险恶还得要面对,各种苦不堪言的日子还是要继续。

      六大队最苦的活计主要由三个中队担当,每个中队的劳教人数大约在五十人左右,一中队的活计是种植甘蔗和水稻;二中队的活计是专门种植甘蔗兼种植香蕉;三中队的活计是专门种植水稻和培育可供整个农场的秧苗。

      我们刚分到六大队的当天傍晚,场部又分了一批和我们同一天一起入所的外省籍劳教人员20人到六大队,于是,同一天入所的两批人就暂时一起投入了集训。因刚入所的那几天恰值农闲时节,所以我们25人头一个星期就暂时没有被分下中队,而是每天呆在四合院里一起在民管会的监督下操练队列,学习劳教所的各种管理规定。

      由于初来乍到,再加上所接触的人和事情都很新鲜,所以,暂时还没有觉得有多艰险,但我却从管教干部对我们“入所教育”时反复强调的新入所学员首先必须要接受的“三关”(集训关、劳动关、气候关)考验的训话中,感觉到了脚下刚刚开始的改造之路定将崎岖和坎坷。

      果然,真正的考验开始了,记得我们才分到六大队的第二天傍晚,那是一个残阳似血的黄昏,主管六大队生产的副大队长之一,黄副大队长腼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进到四合院里给全体劳教人员召开动员大会,动员大会的目的是农忙即将开始,第二天就要“开秧门”,因为出于抢时令的原因,要求全体劳教人员必须克服一切困难,确保全大队近百亩水稻田的栽秧工作必须在半月之内全部栽种完毕,并要求三中队在完成本中队栽秧工作的同时,还要确保配合提供整个农场各大队的秧苗工作的顺利完成。抢时令的栽秧完成之后,紧随而至的将又是砍甘蔗的抢收工作。

      黄副大队长同时也是三中队的带班中队长,据说他是整个农场的水稻权威专家,专门负责研究整个农场的水稻品种,是属于那种真正理论联系实际的学者兼实干家,用当下的话来说就是“知行合一”的践行者。

      但因黄副大队长是我此次劳教生涯中接触最少的几个干部之一,所以对他的了解可谓是一知半解,有一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感觉。

      紧接着动员大会之后,就将我们新入所的二十五名人员划分到了三个不同的中队,此时,我遭遇到了入所的第一个打击,那就是,同往的五人中,陈宝林、马勋、马存留三人被分到了二中队,我独自人被分到了一中队,冯云昆也是独自一个人被分到了三中队,同时和我一起分到一中队的还有那二十人中的另外五人,他们是:贺红友(四川人)、卯正清(贵州人)、向以灯(四川人)、刘云健(河南焦作市人),还有一个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也是四川人,姓刘。

      因为一旦分下中队,就意味着以后的所有改造生涯都将融入自己所在的中队,而同行的五人,最多也就是每天收工后回到四合院时,能够在吃饭时小聚片刻,还必须得经过自己所在中队的统计(大组长),或保卫(监督岗)的同意才能聚到一起,但就算是这样的小聚,都还得担心被扣上一顶拉帮结伙,抗拒改造的帽子。

      要知道,三个犯人之间就有阶级斗争。

      因为我和冯云昆是单独被切割到单独一个中队,所以我说这是我下队之后遭遇到的第一个打击。那一刻,我和冯云昆都羡慕死了能够分到同一个中队的陈宝林、马勋、马存留,暗自抱怨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被分到二中队。

      抱怨归抱怨,但惨不忍睹的现实终究还得要用真实去面对。毕竟,我即将要孤身面对的是一中队。

      虽然被分下了中队,又正值赶上了农忙,但入所之后的头十天,却不要我们新入所的二十五人马上随自己的中队出工,投入农忙,而是每天呆在四合院内在民管会和值班组的代管监督下进行所谓的短暂集训,集训内容也是要过“三关”,队列训练、内务训练、学习各项所规队纪。内务训练就是床铺整洁,主要是叠被子,其要求近乎苛刻,必须达到和部队一样的标准,也就是要将被子折叠成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豆腐块”;学习内容就是背诵劳教所的各项规章制度,以及本大队的各种管理规定,晚上则各自回到自己的中队宿舍就寝睡觉。

      队列训练是难不着我的,因为从前在戒毒所就反复操练过,队列训练于我还不仅只是轻车熟路,而且还是我的强项,因为当时在戒毒所里训练时,我曾经还负责喊过口令,操练过上百人的大方块队训练。而背诵所规所纪就更是我强项中的强项了,这主要是得益于我从小喜爱看书和记性好的缘故,所以,所有要求必须在十天之内背诵得滚瓜烂熟的学习内容,我才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已经是倒背如流,可谓是牛刀小试。以上两项集训内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轻松得如同盛夏时节喝杯冰凉的扎啤一样容易,而一起集训的另外二十四人,特别是那二十名外省人,在这两项集训内容上,则远远被我抛在了后面。

      难住我的,是叠被子,尽管从前在戒毒所也曾有过这个苛刻极严的项目,但凭心而论,我本人根本就没有事必躬亲地亲自干过一次,那是因为我每次一进戒毒所就当组长,就有“鸡蛋”(专门伺候组长的)们伺候,所以,即便是到了劳教所,我都不谙此道。面对这个刻不容缓的难题,我就开始打起了身边一起分到一中队这五个人的主意,想从其中物色一个精明能干,干净利落的,日后好负责帮我叠被子和做事。

      我的这种不健康想法很可能是被负责集训我们的一名值班组民管成员看破了,于是他就单独用一种如同是在和我套近乎的口气对我说:“我看你素质挺不错,你用不着为叠被子的事情犯愁,不行的话,等我帮你找一床摆被就是啦!”我虽然是第一次被劳教,但作为一个戒毒所资深常客的我来说,自然知道能够拥有一床一劳永逸的摆被,对我则意味着有多么重要,重要得几乎接近了神圣,因为它能帮我解决每天烦不胜烦的叠被子这件烦心事,同时我也知道,拥有一床摆被这个问题,于新入所的我来说它就是一个问题,还是一个大问题,但对于做为一名民管成员的他来说,这个问题其实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只是令我感到不解的是,是他要帮我的忙啊,只应该是我主动讨好他才是,怎么会变成了是他主动来向我套近乎呢?

      在难解的困惑中,我自作聪明地猜想到,一定是他知道我的帐上有近200元钱,想让我到小卖部买二条香烟贿赂贿赂他。要知道,在当时帐上能有上百元金额的劳教人员,可以算得上是劳教人员中的中产阶级了,如果帐面上随时能够保证有300元以上金额的劳教人员,那绝对就是劳教人员中的土豪啦!因为劳教人员大多是复吸毒品而被劳教的,在外面吸毒时就伤碎了亲人朋友们的心,所以,进了劳教所之后还能有亲人管已经是很不错了,有的直接就是无探视、无汇款、无信件的“三无”人员,从入所之日就一直裸奔到出所之时。而有亲人管的这部分人,因劳教所所处的位置太过于遥远偏僻,所以家里一般也就是半年或一年来探视一次,平时也就是每月从邮政上汇50或100元钱来,同时再寄个包裹,包裹里面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但绝对不能有毒品、现金、利器、酒之类的违禁品。

      我自作聪明的猜想了一番之后,等小卖部一开门就买了四条香烟和几个罐头,先藏到保管室自己的箱子里,然后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瞅准时机趁他午睡时像变态的同性恋一样钻到他的蚊帐里,把两条香烟和两个罐头塞给了他,正在做梦的他也就在突如其来之中,在半梦半醒之中接受了我的贿赂。果不其然,行赂之后的翌日,他又主动来找我,摆出一副商量的口气漫不经心地和我说,还有十多天他就要解教出所了,但至今他的家人都还没有把他出所时需要穿的衣物寄来给他,要是等到出所时衣物还是没有寄来的话,我能不能把我脚上穿的皮鞋送给他,当然,作为回报,他把他自己用的那床摆被送给我?正在为摆被问题坐困愁城的我一听,心想,原来他打的并不是香烟的主意,而是我脚上这双“老人头”的主意啊!

      但正在为愁摆被问题愁得焦头烂额的我,就慌不择路地答应了,还生怕这十多天他的家人把包裹寄来,到时坏了我们这笔暗中达成的交易。于是,就忙着说,皮鞋现在就可以拿给你了,反正它对我已经是不适用了。于是,在我的盛情难却之下,他半推半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我的“老人头”,同时,看上去他还挺周到,还挺为我着想地告诉我,此事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他到是走掉了,却会影响到我日后的改造。

      香烟和“老人头”送出之后,我就在满怀希望中天真地等待着他的解教之日赶紧到来,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可能比即将获得自由的他本人都还要更加强烈和迫切。在等待摆被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有一种担心,交易来的那床摆被会不会不太理想,不合我意?于是,有一天,一直在盯着他的我看到他进了自己的宿舍后,跟着他也溜进民管会重地值班组,也就他的宿舍,然后,借故装模作样地向他咨询点别的问题,而我真正的动机是想看看那床即将属于我的摆被的新旧程度如何,是否叠得棱角分明,方方正正?直到我亲眼目睹到那床我“未来”的摆被是床新被子,并且还被折叠得像我的名字一样正正方方时,我的心里才踏实了下来。

      而做成这单私下交易的时间,是我们还呆在四合院里集训的时候。

     

      在这短暂集训的十天里,我们从暂时监管我们的民管会、值班组成员,以及同宿舍的室友那里,大体上知道了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艰难无比的改造环境,基本上作好了投入改造的思想准备。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尽管萌升了物色“鸡蛋”的想法;尽管私下里做成了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但我的改造思想还是积极上进的,态度也是无比端正的。

      在无比端正的改造态度里,在等待摆被即将属于我的欣喜了,本应度日如年的十天时间却转瞬即过。后来想想,那十天之所以过得那么快,是因为太怕惬意的集训期结束,而随中队一同出工干农忙时候的那些苦活了,因为太过于惧怕的原因,所以,反到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之间,我们就随中队出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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