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逢端午,突然很怀念母亲包的粽子,便轻简行李,乘车回家去。常被人顺嘴问到:你家在哪?我想,家在有让你满心期待的地方。小城大晴天,山风习习,盛夏也觉凉爽,每日总能一觉天亮。
一日中午,窗外薄沙迷蒙,柳枝微摆。有四五个光着胳膊的小少年,还有一个扎着两小辫的小女孩,围在一辆自行车跟前,在说些什么。窗右边又并排缓步走来三个,较斯文又都若有所思的神情,忽而就在石台里的树荫下坐着继续小声说话,小树满冠叶片抖动,似有动情回应之声。窗內,我捧着《平凡的世界》,客厅里姐姐跟母亲在拉话,耳边偶尔飘来几句话,还是琐碎人情,家常理短的对话。我某时觉得时间好像遗忘了这里,平凡的我们,不变的生活。
有一晚,姐跟我说:“妈现在做的饭没有原来的好吃了,大概是老了的缘故。”我张口哑言,内心唏嘘不已。母亲做的饭菜,从中年时期的味足,到老年此时的味寡,如今细想,已是二十多年光阴在母亲做饭的手中流过,母亲纤细修长的手指,已是枯瘦皱巴,难以伸直了。而我也莫名有了好多感想,还有淡淡伤感。
好多事物都成了时间的见证者。黄沙大道边上,一排红柳树突然映入眼帘,我才想起,这生在故土山上的草木,竟是十多年不见。故乡山上好多植物已叫不起名字,独对红柳树,我惊讶于自己一眼便认出的熟悉感,粉绿相间,肢条横溢。
三爷爷在山里生活了一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也是山沟里的乡镇集市,最爱侍弄红柳树,红柳树都长在自留地畔边。他在黄土里跋涉了一辈子,大热天挽起裤腿坐林间歇晌,无事时弓背绕树打量。在干旱低产的黄土高坡上,红柳树比较惹眼,三爷爷担心被人偷砍,他盼柳树长成,拿来编框子,篮子,还要拿到集市上卖。从小到今,我总能把红柳树跟三爷爷连想在一起,三爷爷脸颊削瘦,深刻的皱纹,像黄土地的沟壑纵横,但更像红柳树硬朗的线条。
离三爷爷的土院百十多步的后山坡上,曾有片小荒漠,在几颗榆杨树下流泄着赤黄的软沙,停在了长着柠条和荆棘畔的边上。赤日炎炎的夏日,注入了我们儿时偷闲的欢乐。
那儿周围都是长不旺的苜蓿杂草,零星点缀着些粉色小花,这种草的小花谢了会吹起鼓圆的小泡泡,手一挤破就发出“啵”的声响,逗得大家合不拢嘴,这也就成了童年必不可少的一趣事。最想疯玩的时候,我和妹妹便背着爸妈,抛下安顿的家务活,两人飞蹿上山,脚下想起一连串泡泡草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鞭炮声,我们兴奋极了,眼里紧紧盯着前面的那块与众不同的地方,越来越近,脚步越来越快,到了沙边沿,我们甩掉鞋子,像跳水运动员,一头就扎进了沙里。那时候天总是那么蓝,白云也走的很慢,似乎看着我们,像两条虫子,在沙里游。
不过是一片荒凉不生草的沙土,却是曾经躺着柔软舒适的故乡土,像母亲年轻时细腻的手掌,又像温暖的怀抱。
十几年了,山上的老树还在,也渐渐添了几座枯坟,只是那片小乐园,不知什么时候起,慢慢流光了细沙,成了干旱坚硬的黄土地。我深深怀念光脚在沙土里欢闹的夏天,只是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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