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佳是一个非常有才情的人,在我刚参加工作时的那家国营企业里,任企划部主任。
在一个几千人的国企集团里,企划部看上去名头很响,但事实上,甲佳的手底下也只有一个兵,一个和甲佳一样,才华横溢的女子,他们俩凭着过硬的业务水平,硬生生撑起一个集团的脸面,而且还干得风生水起,人尽皆知,在市里先后获得若干个奖项和专利。
我认识甲佳,是因为那年集团的迎新春节晚会,按照集团历年来不成文的规定,所有新入职的大学生,都必须要在集团年会上出一个节目来集体亮相。只是可惜那年,入职的新人貌似才情都不咋的,既不能歌,也不善舞,这可愁坏了企划部,尤其是企化部的主任甲佳,他为了能出一个效果非凡,而又与众不同的节目,绞尽脑汁,天天和我们这些新人泡在一起商量,努力想找出,我们这些集团新生力量和演出效果两者之间的最大公约数,说既要把我们仅有的那点才能显露出来,又要通过这个特定的节目让集团里大小领导们,能轻松愉快地记得咱们这届新人。
经过几天的苦战,最终甲佳和那女子给咱们编排了一段最简单、但也最具演出震撼效果的舞蹈,让我们这些个半大小子,在零下几度、场外雪花飘飘,且毫无保暖措施的集团广场大舞台上,打赤膊跳上五六分钟,甚至要在舞台那虚拟的雪地里打滚,以营造一种青春活力四射、朝气蓬勃向上的迎新氛围。
当然,演出结果确实与甲佳所期望的一样,非常成功。此节目一出,与当时严寒相比,该节目就火上了天,赢得全场瞩目,掌声雷动,喝彩声爆棚,短短的几分钟的演出,一下子就让我们这届并不出众的新人全都出了彩。以致以后但凡是下到车间,都会有人指着咱们,说:哟,这不就是那天在春晚上打赤膊、雪地里满场打滚的大学生么? 我无法得知这算是褒扬还是说咱们傻帽,反正我只知道,在那雪地上滚过之后,我们几个新人都感冒发烧了好几天,那个新年也愣是没过好。
但确实也因为这件事,咱们和甲佳也慢慢混熟了。 空闲的时候,我们都会时常跑去他的企划部办公室里坐一坐,和他聊聊天,下了班,如没啥事,也会找他一起喝点小酒,甚至也有机会去到他的宿舍里坐坐。但去他宿舍的机会并不多,那会,甲佳她正和集团董事长秘书,小纪姑娘同居,确实小纪姑娘在宿舍的时候,咱们几个单身小伙子过去也不太合适。
小纪姑娘时常劝告甲佳,少与我们这些新人来往,她一直想让甲佳多和集团里哪些有权有势的高管们多交往,以便能尽快拿到分房和升迁的资格。那时,他们应该也已经同居有三年多了,但因为一直没有婚房,故两人结婚的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对于小纪姑娘的劝告,甲佳他偏不听,不但没有半分收敛,而且越发厉害,很多时候,都是他主动跟咱们联络,从他的话说,他就是个纯粹的文人,受不得官场的那点污秽气,虽说他现在官至企划部主任,但那也只是个清水衙门,说白了一句话,没权。和我们这帮穷小子们在一起,他开心,觉得活得特别干净、通透,或许,这就是文人的清高和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在作祟吧,总之,他宁愿与我们这些无权无职的新人们厮混,也不愿为了三斗米而向权贵们折腰。
“男人属狗,女人似猫!好羡慕你们这帮无忧无虑的小子啊!”
在一次酒酣之际,醉眼朦胧的甲佳,对着我们的这帮天不愁、地不怕的半大小子,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看着甲佳脸上那一道道隐隐的被指甲抓挠的痕迹,我们相信甲佳和小纪姑娘又吵架了,或许,也正因为如此,甲佳才要总是找我们喝酒,还要在酒桌上把他最心爱的小纪姑娘,比喻成一只会抓挠人的猫吧,但终究还是我们错了。
小纪姑娘全心全意、一门心思地爱着甲佳,这是全集团里公开的秘密,每每看着他们两人热恋的背影,你侬我侬的模样,集团里总有些心怀不轨的小伙子发酸,甚至还要在背后替小纪姑娘打抱不平,说:“真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一个死瘸子,凭啥他命就这么好?倒是我们这些手脚齐全的不如他了!”
甲佳要比小纪姑娘早两年进公司,在车间他也干过几天苦活,但因为患小儿麻痹症而落下残疾的一条腿,被领导怜惜,故被从车间借用到企划部帮忙做些文字工作,因甲佳工作认真、思路灵活、点子清奇、文笔优美等多项优点,最终被企划部的主任慧眼识宝,把他从车间正式调入企划部,才算是企划部编制的正式员工,等老领导一退休,他就被立马升任为企划部主任。
小纪姑娘毕业的那年,也正是甲佳在企划部转正的那一年。
小纪姑娘在读大学的时候,原本也谈过一个男朋友,但毕业那会,因为就业回哪里的问题,两个人意见不统一而闹掰了,小纪姑娘一气之下,也就索性赌气留在了这个她读大学的城市,学校把她分到了这个集团,因小纪姑娘读的是师范专业,自然企划部是她的首选,因此,她和甲佳两个人才能在企划部有了交集,从相知到相识,命运和缘分把这两个人给拴在了一起。
企划部的工作说重不重,但很繁琐,尤其是要经常想出金点子来组织员工活动、要下车间去找集团的闪光点来宣传,甚至还要安排协调集团里的技术骨干,去市内做技术交流,包括向权威部门去申请集团技术发明、专利等,对于刚毕业的小纪姑娘来说,肯定总是一头雾水,业务精湛的甲佳自然也就成了小纪姑娘不二人选的师傅。
说实话,小纪姑娘一开始是非常排斥甲佳,面对甲佳对企划方案的严格苛求,小纪私底下总说他变态,是故意刁难;而面对甲佳的有意无意生活上对她的讨好,小纪姑娘总认为他那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时候,两个人一起上楼去交材料的时候,小纪姑娘都不愿意跟在甲佳身后,她无法从视角乃至心里去忍受甲佳那严重变形的臀部。
但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尤其小纪姑娘还在感情空窗期,每天面对身残志坚,且才情横溢、长相颇佳的甲佳,小纪姑娘戒备的心也一点点地放松,直到最后完全沦陷在甲佳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感情旋涡里, 后来两人在集团里公开关系且同居在一起,一晃三年就过去了。
有了甲佳全天候的指导,小纪姑娘事业也突飞猛进,后来因几个近乎完美的企划方案、技术材料帮集团公司,在市里先后夺得桂冠,这些资料,无论是在集团内外,还是专家评审,都无可挑剔。这样的好成绩自然也引起董事长的关注,一纸调令,小纪姑娘就一步跳进董事长办公室,坐上了人人羡慕的董秘的位置。
没有房子何以为家?两个人总不能在集团宿舍里结婚吧! 小纪姑娘和甲佳现在别无他恼,唯有房子这一项,但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集团公司分房一批又一批,但偏偏就没有企划部主任甲佳的份,面对甲佳一次又一次的申请,上头领导每次总是努力安抚甲佳,说:“你们还年轻,迟早会分到的!”
甲佳虽然心怀不满,但也不想走小纪姑娘给指明的那条捷径,文人天生具来的傲骨还不能让他在这些私利面前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倒是小纪姑娘有些失态了,为这事,她没少抱怨甲佳,也没少在宿舍里吵架,甚至矛盾激化后,两个人还打架,作为一个外乡人,小纪姑娘非常焦虑,对未来也越来越没有信心,在这个城市里,她始终总找不到家的感觉。
当我快离开国企集团的时候,集团里又张贴出一波分房公告,这是集团改制前的最后一波分房福利。这一次,企划部主任甲佳的名字排在首位,鲜红的大字,格外醒目,此事又让一帮分房不得,且不怀好意的人酸得不行,背后又开始纷纷议论开来:“这死瘸子命太好了,找到真神了,这房子要不是小纪姑娘用身子从董事长那里换,再给他八辈子也轮不上他!”
当然,这样的混话也会传到我们的耳朵里来,但我们终究认定小纪姑娘不是那样的人,这都是那些混人的胡搅蛮缠之语、捕风捉影之言,当不得真,当然,这样的风言风语也会有传到甲佳的耳朵里。
但他和小纪姑娘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只是刮过一阵邪风,丝毫没影响他俩半分感情,就在我们都替甲佳高兴、庆贺,静候他们请我们喝结婚喜酒的时候,突然又听说小纪姑娘把董秘的工作直接辞了,在宿舍里给甲佳留了一张纸条,然后就又回到前男友身边直接结婚去了。
“如果有一天,我爱你真的爱不动了,那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或许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当时满眼都是你,为你哭的样子,连我自己都羡慕。”
甲佳终究还是把小纪姑娘给弄丢了,而对于小纪姑娘的离去,甲佳除了内心万分痛苦,并无二言,万分惊讶的我们大概也慢慢懂得了那晚甲佳在酒醉之后,说过的那句话:男人属狗,女人似猫!现在细细想来,也或者可以理解为:爱情向左,婚姻向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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