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清河区文教组分回到巴山公社,巴山公社校长又把我分到玉港大队,这是77年冬天我挑过坝的地方。学校跟大队部在一块儿,五间教室排列在西头,大队部7,8间屋排在东头。我住最东头的这一间房,另一个83岁的五保户大爷住在大队部西头那半间小房里。这个老人也姓何,那衰老的样子可怕极了,完全像一棵枯朽得一片黄叶也没有的死树。他却每天战战巍巍地自己提水,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我尤其害怕他那脏得要命的眼晴。
我来之前,那个李校长说这里有个你本家的五保老头,你说你不会弄饭就叫他帮你弄一下吧。现在看到这个情形,我想都不敢想。
让我带三年级,包班,30来个小孩。胸闷还在;失眠,幸亏我还有那么一点办法,否则一开始就吃不消。反正现在有了工作,压力,矛盾小很多,勉勉强强还是可以坚持。
民办教师都回家吃饭,晚上我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地方,寂寞极了。校长给我买了煤油炉,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开始那饭总是不生则烂。菜是从家里带来的酸辣之类。离家,离粮店约15里路,买自行车我还没考虑,只想积点钱治病。这样每月要背着30来斤米,从粮店到学校这一趟路,挺辛苦。
开学不几天,上面来了一张表,说是转正定级。同时要写一份“思想总结”。好久没东西了,这下我又来劲了,决心写得比跟我一起转正的这些同学都要好。后来才知道,读师范前当过民办教师的没有试用期(一年),一上班就转正。哎,上班才几天写什么呢,特别是我在师范遇到这么大的波折,是全校唯一没有毕业证的,这“思想总结”必须要涉及,要做出恰当的解释,也就是要用这份“思想总结”证明我仍然完全胜任教师这份工作。没写好,问题可能就大了!不过,我别的不行,写作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还记得我大致是这么写的~
“人心总向往着未来,
一切都将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变成一种亲切的怀恋。
一一摘自普希金的诗。
的确,在那充满幻想的年代,在那无忧无虑的日子,我把自己的未来~空白的未来,神秘的未来,涂成了花里胡俏的漫画。其中,口若悬河般向孩子们倾吐自己的知识,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也成了我的理想之一。高中毕业不久,我真的走上了讲台。可是面对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我慌乱了,讲台上的我远不是口若悬可的我了!我悔恨起在求学的年代我是怎样地虚度了时光。我渴望着重新回到学生年代,补救我头脑中的贪乏和空虚。
1979年10月,一纸入学通知书告诉我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我这就跨入了县师范的大门。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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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少回伤心流泪,多少回星光下仰天长叹!天不应,地不灵,人不理,我成了一只失群的孤雁。我最后是不告而别,无力地走出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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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我还是少年,我还有理由对未来抱有希望。我的心里常常闪现着对命运的回答:漫长的痛苦非但没有折服我,反而更加磨炼了我;漫长的痛苦非但没有夺去我的未来,反而使我更加向往着未来;漫长的的痛苦非但没有抺去我少年时代的漫画,反而使这些漫画变得更生动丶更完美!
最后,让我也以一首小诗作结束吧:
擦干眼泪朝前看,
未来生活定美满;
带着微笑回头望,
乌蒙雪山是泥丸!
痛苦啊痛苦
当你过去了的时候,
也会变成一种亲切的怀恋!”
记得写了满满7页,约两千字,并且,这篇文章的最后一句话刚好落在第7页纸的最后一行上。我私下认为这是一种完美的象征。
刚刚写完的第二天,公社书记到这大队办事,在我房间里坐了会,看了我桌上的这文章,向我伸出大拇指,夸我写得好,并称赞我还写得这么一笔好字,说“真棒!”
转正表和“思想总结”交出去不到一周,区文教组副组长丶原高中校长梅成来了,他说我那个总结写得好,说:“上面对你的水平都肯定了!”那口气挺神秘。并说我工资级别肯定跟有毕业证的人一样。我舒坦了几天。
紧接着本公社管小学的校长也来我这里,跟我坐了半天,说我:“塞翁失马,安之非福。”
可这表先后退回两次,我始终没弄懂,,,最后都是公社校长李干一手帮我办好的,我没管。
问题可能是,我在那表格上都是老老实实填“肆业”,所以县教局不忍心让我的工资比人家低人一级,要我快去补毕业证,,,
第二年春季开全区教师大会,在区中碰见傅文章,他问我去年10月份去师范没有,我不懂;他说那次田老师到他这来了,请他捎个信叫我速去师范有要事,,,傅又托另一个师范同届不同班的姓徐的老同学,给10多里外的我捎信,这个在巴山中学上班的人,我们多次见面,我去那里领工资丶拿粮册,他像不认识我一样,从未吭声。基本上可以推定,那次叫我速去师范是补毕业证,那样转正表上就可以正正规却地填“毕业”,工资就不会比别人少一级。就这么回事。
最后,还听说,就是我写的这“思想总结”在县教育局引起轰动,而我的毕业证又不给补,之后,师范校长方正才调到D校去了,赶出了教育系统,说他不配当师范校长,他是埋没人才!哈哈,真搞笑!
实打实讲,我算什么鸟人才,除了写的臭作文啥都不很行。而单就那篇“思想总结”来说,也不全是很真诚的,实话说当年我考师范主要还是想拿个铁饭碗,脱掉农皮,我并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只是当时当地我那“总结”也只能这么写。必须承认,我一直想当一个优秀老师这又是真的。而当一个有稳定收入的国家老师又是当优秀老师的前提;饭都吃不饱的人是谈不上专心从业的。有时真话和假话并不相矛盾。
至于我的教学,不是很好,但也过得去。这小小的班级,调皮捣蛋的不少,都被我一一制服了。
有些事还是记忆犹新的,也值得一写。因为胸闷,换气困难,几乎所有语文课文,不论长短,我都办不到一口气读完。气息低弱,估计学生听了心烦。
最怕这群小毛孩之间打架,有时吓死人。有一次在操场上,一个大个子,但成绩较差的男生,把那小个子班长往死里打,人家早躺在地上,他还抱起一块大石头往小班长身上砸,如果不是厚厚的书包挡着,那伢的腰骨就要砸断。我喊也喊不住,最后我揪住这个暴徒一样的男生,拉到黑板前,猛地一下把那倔强的脑袋推碰上黑板上,正好头壳碰到凸出的黑板边沿上,沉闷的钝响告诉我,这下够痛了。他滚出了泪花,却不叫一声。
第二天,这个“恶棍”跟同村的孩子一道到我房间玩,他走到我跟前撒娇一样说:“你看我的头呀,真痛的!”我把他那厚厚的乌发分开,看到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我问你以后还这么凶不?他说再不敢了!看到他那可怜的样子,我背过脸去心痛了好半天。其实,我这一怒也好危险呢,弄不好把人家小孩搞残甚至致死我就是犯罪啊!
还有一个像哑巴一样,留着补过的“兔唇”痕迹的男孩,有天他用锋利的小刀子把另一个老实巴巴的红皮男孩的眉心扎出一道两寸长的大口子,伤口很深,开始血液喷涌,以为眼球被捅破了,医生清洗后看到白色的眼肌腱翻卷着,那受伤的男孩在我们背他送医院时几乎休克了。最后缝了3针,幸好眼体没伤。我们代垫的20多元的医药费,那兔唇男孩的父亲硬是不肯出,说他的孩子送到学校就是全托付给先生了,不出钱有他不出的道理!
有个瘦瘦的神经质的小男孩,成绩平平,最不起眼。有天他无来由地叫骂起来了:“他说是我,硬冤枉是我!他妈的逼,总说老子!”我的怒火快要点燃了,他见我恨恨的望了他一眼,骂得更来劲了:“操他娘的!操他娘的!老子真不怕你!老子真不怕你!”他掏出下面早已松动的红石砖墩中的一块,在水泥桌面由轻渐重地砸,一边砸一边对着我骂。石砖早已被他那仇恨的小手砸成碎粉。
我勃然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把他扔到教室门前的烂泥沟里。外面一直下着雨。我气昏了,望着他那在泥污里的狼狈样子,恨不得还要给他补上几脚。他爬起来嚎叫着:“我就去叫我爹来,看我二爹细爹不把你打死!”说着呜呜地哭着走了。
我一心准备打一场恶战。结果只有他爷爷来了,责怪我不该这么打人。望着那老家伙一脸轻蔑的神气,我没理他。我放学后回到寝室时,看到我那房子的两个木窗户被砸成大洞,但此时我气已消了。
不几天,才得知,这男孩的母亲是神经病,在他出生不到一个月,发疯失踪了,再没回来。显然,这男孩被他们家的大人娇纵坏了。
还有很多故事,都省下了,这些对我的命运也不构成影响,我就不写它了。
哎,这书有什么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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