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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鬼故事。
01
李真，新媒体撰稿人，单身，女，27岁。
见鬼了。
“大姐大妈姑奶奶！你跑慢一点儿！我有颈椎病肩周炎坐骨神经痛，经不起你飞檐走壁地折腾！”
乌漆嘛黑的一片天，还在哗啦啦地下着暴雨。以往这种天气，李真一出门就会感冒，今天她却在贵州山区徒手攀岩！
不是她，是“她”。
她是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长头发女鬼，莫名其妙地霸占了李真的身体，从拓展训练营偷跑出来。
她穿着拓展训练专用迷彩服，飞快穿过一片野兽出没的无人区，渡过两条水流湍急的河，现在又在爬峭壁。
李真看着连仰卧起坐都坐不起来的自己在森林里健步如飞，有种回光返照，即将猝死的错觉。
她现在是离魂状态，只能跟着身子飘。
她有中度恐高症，每当闪电划过天际，她看着下方几百米处的森林就犯恶心。
“姐姐，我真的身体不好，您悠着点儿。”李真害怕的时候嘴特别碎又欠，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要是把我摔死了，你也是造孽，就投不了胎了。”
“投胎？”女鬼终于回了一句，用李真的声音。
李真一直很嫌弃自己的声音，又粗又重还特生硬，每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她都会吓一跳。
“嗯……你也不想在深山老林里做个野鬼吧？今天双十一，投胎附赠大胸、美腿，来世您一定是个大美女。”李真没节操地瞎掰，只求赶紧回去。
“我忘了自己的名字，不能投胎。”
女鬼很快爬上了悬崖。悬崖之上竟然也有一个训练营。
妈蛋！训你大爷！老娘越野五公里，回去还是废宅一个！
李真在心里吐槽两句，又劝女鬼，说：“你可以附身到警察身上，警察有很多方法，能查到你的身份。”
“警察打女人。”
女鬼走到训练营门前，李真看到一个小牌子上写着“中华传统文化促进交流会第十五分校”。
李真继续劝女鬼：“绝大多数警察是不打人的，你找个性格好的附身就行了。”
“我觉得你好。”
“我去！”
李真正要爆粗，女鬼一拳打烂了两米多宽的大铁门，进到院子里。李真张大了嘴巴，跟着飘了进去。
院子里有一条松狮和两条大黄狗，冲女鬼狂叫。女鬼举起一个水缸砸过去，三条狗呜呜地缩在一起。
“你能不能先把监控毁了，我不想被爱狗人士人肉。”
女鬼径直走向办公楼，李真被迫飘了过去。
“不要这么暴力好不好？我的积蓄不多，赔个门和缸，算是对得起我们相识一场，你再搞破坏我可不管了。”
这时候，房里陆续亮起了灯。不过电压不稳，光线时明时暗，和着电闪雷鸣，显得十分诡异。
李真放弃了挣扎，哭丧着脸问：“姐姐，你到底来干嘛的？”
“报仇。”
“一个传统文化促进会不就背背四书五经，招你惹你了？”
女鬼踹开一间亮灯的办公室，里面并排跪着7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看样子跪了很久，有的已经睡着了。她们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拿戒尺的中年妇女，也睡着了。
一道闪电划过，小女孩被女鬼吓哭了。李真也想哭。
哭声把中年妇女吵醒，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挨个儿打女孩儿的头和肩，打完才看到堵在门口的女鬼。
“你是谁啊？闯学校想干什么？”
“不是你。”女鬼转向隔壁办公室。
“唉，你不能去，那是校长办公室！”
“我就是来找校长的。”女鬼一脚踹开防盗门，里面没人。
“来人啊！有贼啊！”中年妇女一个箭步冲过来，拉住李真的胳膊，拽她头发。
李真猛地尖叫一声。
女鬼用力挥动李真的胳膊，把中年妇女丢到两米外的院子里，她问李真：“你怎么了？”
“我的头发啊！我一个魂儿还能怎么啊！你悠着点儿，我还得活到八十，给爸妈养老送终呢！我有脂肪肝、低血糖、胆囊炎、胃溃疡、神经性焦虑、职业倦怠、生理痛，还有脱发症！你他妈给我轻点儿，要是让我秃了，我让你投不了胎！”
“不要说脏话。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多病？”
“大惊小怪，这是新时代都市白领标配病种。”李真跟女鬼飘进校长室里，说，“这大半夜的，校长室肯定没人。”
“人在哪儿？”
“宿舍啊。”
“带我去。”
“我是魂，只能跟着你走。”
“那，我带你去。”
02
那几个罚跪的小女孩儿把中年妇女拖回办公室，随后，学校上空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不过，雨太大了，保安不愿意出来。
校长宿舍在二楼，门没锁，里面没人。李真和女鬼守在门外等。
“那个，校长怎么你了？”李真好奇地问。
“不是我，是娜娜。”
女鬼把后面的头发扎起来，廊灯照在李真的侧脸上，李真觉得自己有点儿好看。
“娜娜是谁，她怎么了？”
女鬼挽起迷彩服的袖子，露出一截苍白的胳膊，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娜娜被她爸妈送到这个学校，校长强奸她，她反抗的时候被打死了。”女鬼说，“校长把她扔下悬崖，过了一个星期才通知家长，说娜娜不服管教，私自逃学，失足掉下悬崖。她的爸妈没有怀疑，也没报警，甚至没想过找人。”
“这事儿应该交给警察。”
“没有证据，不能立案。校长扒光了娜娜的衣服，野兽吃掉了娜娜的尸体。”
“那个，姐姐，你这么热心我真的很感动。但是，娜娜都投胎了，你也不要多管闲事了好么？”
“被强奸的记忆变成了娜娜的第二魂，第二魂会吞噬娜娜的回忆，让她忘掉所有事，永远陷入痛苦。如果她忘记自己的名字，就不能投胎，所以，我融合了她的第二魂，承诺为她报仇。”
“第二魂是什么鬼？”
“你见到就知道了。”
“我可不想见到。”李真说，“我不想做超级英雄，你也不是道德警察，我们不能替别人报仇，这事儿必须交给警察。”
“我说了，没证据。”
“如果这个校长真的强奸了娜娜，他一定也会强奸别人。你找出证据，交给警察，警察会收拾他，你也算是给娜娜报仇了，这不矛盾。”
“娜娜查过。他还强奸过两个女孩儿，但是家长不信，最后，一个疯了，一个跳楼自杀。”女鬼说，“警察也来过一次，是因为媒体曝光他们开设未成年人女德班，所以，教育局勒令整改，整改之后，女德班扩招，学员多了一倍。”
“这个走向，我还真挑不出毛病来。”李真相信了女鬼的话，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嗯……既然你了解过，那你应该明白，这种事一个人解决不了。你就是杀了校长，再来一个更变态的校长怎么办？还是有大把的家长把孩子送过来。”
女鬼说：“别人我管不了，我要达成娜娜的心愿。”
“娜娜还是个孩子，她不明白杀人的严重性。”李真一直奉公守法，从没想过伤人，哪怕对方罪大恶极。
女鬼侧头，面向走廊一端，说：“她不明白，我明白。”
李真回头看，一个中年男人，提着裤子从女厕所里跑出来。
03
女鬼一拳打掉校长两颗牙，然后把人从二楼扔下去。
李真气哭了：“去厕所里看看，快！”
女鬼进入女厕所，在隔间里找到一个瘦小的女孩。女孩衣服完好，脸上有黏液，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报警！”李真说，“先报警再回来弄死这个王八蛋！”
女鬼单手抱起女孩儿，用李真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但是信号干扰严重，送不出去。
“妈的，什么破地方！”李真暴躁地说，“听着，得保留证据。我们下山报警。”
“这算不上强奸，警方会让调解。”
“她连十四岁都没有！王八蛋必须坐牢！”
“他是有期徒刑，这女孩儿一辈子都毁了。”女鬼抱着女孩儿从二楼跳下来，她们走到暴雨中，雨水把女孩儿脸上的东西冲刷干净。
女鬼对女孩儿说：“乖，你梦游了。”
说着，女鬼从女孩儿身上抽掉一部分黑色的魂魄，融到李真的身体里。
“你在干嘛？你不会是个厉鬼吧？靠吃魂魄为生？”
“这就是第二魂，在被强奸的女孩儿身上很常见，如果不去掉，就会变成痛苦的回忆，活着死了都会折磨原魂。”女鬼解释完了，说，“而且不是我吃，是你吃。她附在你身上，会借你的身体达成心愿。”
话音未落，李真看到一个满脸乌青的女鬼从自己体内冒出来，而自己的身体疯了一样扑向校长，把校长摔死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
之后，女孩儿的第二魂散去，女鬼重新占据李真的身体。
“她解脱了，该娜娜了。”女鬼找了条绳子，绑住校长的尸体，拖出了学校。
李真回神时，那个“梦游”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警报还在响，保安仍然没有出现，宿舍楼上趴着一百多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看着女鬼把校长带走了。
04
回到拓展训练营后，女鬼不见了，李真高烧不退，提前结束训练，回家了。
到家以后，她的烧就退了，不过，她还是请了一天假。
几天后，中华传统文化促进会校长失足跌下山崖的新闻上了热搜，搜救队找了两天，找到了校长的尸体，已经下葬了。
因为这件事，曾经轰动一时的女德班重新进入公众视野，带来一波新的热点。
李真跟风写了一篇文章，但是没有过审。
“女德班很爆，但不适合咱们的平台。”主编语重心长地说，“咱们的目标读者是家长，家长需要女德班，你可以批评女德班，但是不要批评家长。”
李真不想换选题。
主编坐在转椅上，摊着手说：“不换选题也行，只管骂女德班，骂社会教育，骂封建糟粕，最后把国学课程的广告打出来。”
“什么广告？”
“市场部新接的，什么……中华传统文化促进会的单子。”主编看着桌面便签，说，“三个月的头条广告，基础广告费+70%的课程费，大客户。你可以把女德班当负面典型，借力推荐正规国学课程，效果应该很不错。好好写，打赏算你的。”
“中华传统文化促进会就是做女德班的。”
“不会吧。”主编翻了一下合同，说，“还真有。那就必须换选题了。前两天有个未成年人强迫同学卖淫，并将其杀害分尸的事，写那个。从道德教育缺失导致犯罪低龄化的角度出发，刺激家长购买课程。”
李真回到工作位上，敲了一份辞职报告。
当天下午，她失业了。
05
辞职后，李真回到窄小的合租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买了张电影票，去看超英电影。
电影里有那么多超级英雄在拯救世界，现实中她只遇到过一个伸张正义的女鬼。
当世界面临毁灭时，可能也没人会在意一个女孩儿是不是被人强奸了。
而且，杀掉一个想毁灭地球的坏人，比杀掉一个强奸未成年少女的王八蛋心情要轻松许多。
李真做梦的时候，还是会看到校长惨死的样子。
她当时觉得他该死，但是，回归理性后，她又觉得校长应该接受法庭的审判。
李真不是超级英雄，不能以正义为名伤害任何人。
她每时每刻都想自首，但又怕被当成神经病，关到精神病院里。
精神病院花费太高，她的积蓄根本支撑不起，父母也变老了，以后还要靠她养……
算了，等警察来抓吧。
李真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大屏幕上，一场打斗还没结束。
炫目的异能世界很漂亮，她想这些东西，女德班的小女孩儿应该会喜欢，不过，她们都被禁锢在深山里，只能跪在地上擦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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