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

作者: 己羊 | 来源:发表于2019-08-25 15:17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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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傍晚,太阳快要落下,天空烧成一片红色。

    我站在一座广场中央,盯着来往的行人,一只手揣进兜里,手心全是汗,另一只手紧压在头顶的帽子上。

    周围人装作没有看到我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们在用余光瞟我,瞟我头上的这顶帽子,嘴角上扬起来,鼻子还发出几乎听不到的“哼”。

    空气中雾色越来越浓重,天空也染上铅的颜色。

    我不清楚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广场,这里乌烟瘴气,空气中充斥着酸味,风也跟刀子似的,刮得脸上生疼。这里的人全都将胸脯挺得老高,像是这里的主宰。

    广场中一些人倒也有趣:有的站在比别人高一处的地方,高谈阔论,指指点点,下面围着一群人,手拍成了紫色;有的三五成群,争论不休,面红耳赤;有的两两相依,耳鬓厮磨,你侬我侬;有的独自一人,眉头紧锁,偶尔还会呵斥靠近他的人。

    我也独自一人,却巴不得能有人走来和我说些话。

    但现在,我也只得捂着帽子,小心躲着快要走近我的人。

    “你不要走。”

    身后一个女孩的声音,婉转,像百灵鸟一样。

    我转身过去,人群中,一个戴着红色眼镜的女孩儿,仰望着对面的男人,手轻捏住的男人衣袖。

    女孩的眼睛格外清亮,像一湖碧水,倒映蓝天。

    男人低头在女孩儿耳边轻声说些什么,女孩儿把头也低下去,眼睛里好像有泪流了出来。手还是没有松开。

    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万幸,从没有女孩儿为我流过泪。

    我整理了一下帽子,准备离开。男人也准备离开,他轻轻一甩,就把女孩的手甩下去,脸上还带着微笑。道貌岸然的家伙。

    人群把我的脚步冲的七零八落。男人转身走了,女孩儿跟在后面。停步,转身,再转身,女孩儿没有再跟上。

    风中,女孩儿形单影只,一双眼睛楚楚可人。

    女孩儿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我的耳边出现了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

    我决定走上前去。在离女孩几步远的地方我看到,一颗眼珠,栓着一根细线,落在脸颊。

    心停止了跳动,风温润了起来。

    “咳咳”我咳嗽一声,想引起她的注意。一团棉絮塞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没有反应。

    “嗯~咳咳”我加大了一些力度。

    还是没有反应,女孩儿的眼珠垂得更低了,眼镜几乎快要从鼻梁上落下去。

    “啊呀!”我几乎是喊出来。

    女孩急忙把眼球塞回去,整理好眼镜,抬起头向我望来。

    当我触碰到她的眼神时,我的心融化了,融于蜜中。心跳声又响起来。

    女孩儿却只是盯着我的帽子。皱起了眉头。

    “我叫······脑子。”我赶忙伸出一只手。

    眉头更深了。

    “我没有恶意,只想和你做个朋友。”

    女孩一边的嘴角扬了起来,无声,却让我仿佛置身于冰水之中,全身毛孔打开,寒气顺着每个毛孔钻进来。

    心跳声中夹杂着尖锐刺耳的声音。

    我急忙将帽子摘下来。或许这样她就不再笑我。

    她果然不笑了,厌恶,冷漠,该怎么形容她的眼神?

    女孩走了,回到人群中,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如沐春风。

    风真是有些刺骨啊。我重新将帽子戴上。

    如果能像其他人一样,这风就不会这样寒冷了吧。

    忽然,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人们驻足停望,而后,一阵旋律,从广场上空飘落下来。人们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音乐,如一汪溪水,潺潺流下,落入清泉之中,随风飘荡。我躺在其中,被音乐包裹,任凭身体随音乐而动。身边的人却如静止一般。

    人群中有些波动。那个女孩也随音乐向前走着。

    只有我和她可以听到这个音乐。

    “嗨!”我喊着,这一次,她该理我罢。

    没有回应。她眼中没有神采,空洞,望向前方,或许并不是前方。

    我没有继续喊她。

    人越来越少。又越来越多。

    身边的人变了模样。

    我喜出望外,第一次觉得不用再带帽子。不远处一人,嘴角处一颗黑痣,宽大的衣服遮住身子,却依然看得出,他的腿从膝盖才开始出现;另一个则毫无掩饰,一身骷髅完全裸露在外,血管布满他的骨骼。

    我加快步伐,向四周呼喊着,他们只是淡淡地看我一眼,就回过头去继续赶路了。

    旋律中开始响起规律的隆隆声,像打着节奏的鼓点,这鼓点比旋律更勾人心智。人们脚下越来越快。我又看到女孩儿,她恢复了神志,跑在最前方,似乎知道这声音从哪儿来。

    前进停止了,排起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队伍中只有“不正常”的人。

    旋律消失,只剩下隆隆声,震耳欲聋。

    队伍最前方,一个机器旋转着。

    雾气太浓,灰色颗粒密密麻麻排布在眼前遮住视线,我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就越过队伍,从旁边往前走去。

    刚走过一人,就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个“正常”人,把我拽到队伍后面,脸上笑眯眯的。

    那个女孩儿在前面不远处站着。现在没办法过去,等队伍排完,我一定会走过去重新认识她。

    或许那双眼睛也会冲我绽放出光芒。

    身前队伍越来越短,身后越来越长。

    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旁边有人开始呕吐。机器已看得清楚,一个旋转着的滚筒几乎遮住一半的天空,入口一人多高,不停有人从入口走进去,身体跟着滚筒旋转,深处虽看不清楚,却可以听到机器声中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里面似乎有一把巨大的钢刀将人砍成肉泥。但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却完好无损,甚至,身体之前“不正常”的那部分,也被修补完整。

    我将帽子摘下。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我恨不能现在就跳进机器中,让机器将我扒皮挫骨。当我走出来时,就能成为“正常人”。

    我推搡着前面的人,队伍却只慢悠悠得向前蠕动。

    站在队伍旁的“正常人”又笑起来。

    轮到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出来后会什么样呢?玲珑的身材,迷人的眼睛。她也不再需要眼镜的修饰,她可以完全地向世人展示她的美貌。

    我甚至想象得到当那双眼睛扫过我的时候,我的身体会如过电般酥麻。

    然而女孩儿并不着急,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而后,她摘下眼镜,将眼镜挂在身旁一个人身上,轻轻抬起一只脚,踩在入口的铁皮上,一声细微的“咚”,紧接着另一只脚也迈进去,在她快要走到深处时,转过头来,脸上露着微笑,眼球垂挂在脸颊上。

    机器转动,断裂声再次响起来。

    我的心开始揪紧,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机器转动的比往常都要长,都要慢。里面的声音也时重时轻,时急时缓。

    声音弱了,机器慢了下来。我的喉咙像被人捏住,无法呼吸。机器后面,黄沙被卷到天上。

    一个淡青色身影从机器中走出,一缕薄纱系与腰间,轻踩莲花,碎步登云。

    并没有不好的事情。

    我脑中一片空白,跟着她向前走去。不仅是我,所有人都被吸引。

    女孩儿转过身,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

    娥眉细眼,一抹朱红眼角处轻挑。

    “好美!”人群中不时发出这样的感叹。

    我却失望。

    眼睛不见了,那不是她的眼睛。这双眼睛更加完美,可我更想念那双眼睛中的灵动和光芒。

    我再看不到那湾碧水。

    她似从画中走出,却让我再提不起兴趣。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又开始拥挤,我向后倚着,不再往前走。

    我有些怕了。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将我推出队伍。我打算趁此机会溜到后面。

    旁边几人注意到这里的骚动,走过来。

    “怎么会事?”“正常人”看了看我的头顶。

    “他不往前走,总向后靠。”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

    “正常人”开始在我身边走来走去,不时低头看一眼我的帽子。我只得跟着队伍往前走去。

    后面还在推搡着,突然我注意到监视我的人嘴角有一颗痣,原来他们也是刚从机器中走出来的。他已经换了衣服,T恤挂于腰间,高腰短裤,两条富有肌肉线条的腿上长满绒毛。看来从机器中出来并不坏。

    女孩儿,应该叫做姑娘,走过来,看着我。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记得我,虽然她的眼睛已经不在,但这么近的距离被她看着,我还是有一丝局促,手心也出了汗。其他人看我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嫉妒?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我沉浸在喜悦之中,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了。

    终于,我站在了队伍最前面,注视着眼前这个将自己笼罩的机器,心似乎被人掏去,只留下一具空壳。

    空气中血腥气让我着迷,耳边震天的轰鸣声更让我沉醉其中。机器周围的地上积满发黑的血块,零散的肉白花花的铺在上面,还有白色的骨头一节节沉在下面。

    我想象着身体被碾碎崩开,碎开的骨头粉末在血红色中漫天飞舞。

    直到有人推我,我才从幻想中走出来,旁边的人已经在催促我进去。

    我将帽子扔在一边,血从脑袋上流下来。几乎是蹦着走进去,咚咚声在我耳边回响,在几乎要看不见的地方,入口变窄,一张床铺在入口处。

    我躺在床上,身下湿漉漉的,血腥气更加浓重,黏糊糊的液体从上面落下来,滴在我的脸上。深处传来钢刀摩擦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享受马上就可以迎来的蜕变。

    在闭眼之前,我发现床头处一双眼睛,闪着光芒望着自己。正是姑娘之前的眼睛。

    我从床上蹦起来,艰难的转过身子,爬向床头,小心翼翼地捧起眼睛,仔细盯着这双眼睛,多么迷人的眼睛,即使是在黑暗中,它依然闪闪发光,像一颗璀璨的宝石。

    我忘记头顶越来越近的钢刀,忘记我在哪里,我看着这双眼睛,有千言万语要向它娓娓道来。

    钢刀的声音已到耳边,我赶忙将自己的眼睛扣下来,然后塞上这双眼睛。眼睛从眼窝中深陷进去,一股冰凉钻进心窝。然后我想到我的头马上就可以被修复,就迫不及待地向前爬去······

    当我从机器中走出来的时候,雾已经散了,明亮的天空下我舒展着身子。

    我摸了一下头顶,毛绒绒的,杂草一样。低下头,血洼中倒映出我的样子,一双闪着光芒的眼睛注视着上扬的嘴角。

    我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我加入监视的队伍,站在姑娘身旁,看着拥挤的人群,微笑地望着他们。

    为什么还有人反抗呢。

    我想,该给自己换个名字了。

    二零一八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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