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闻萍
我的老家叫锏里,一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自然村庄,除了越胜,清一色的钱姓。清明冬至祭祖,公龙山上的一座祖坟,全村人都下跪在他的坟前叩首,他是锏里的嫡祖,锏里人都是他的下人。
越胜不姓钱,他姓王。父亲是招亲过来的,母亲在家里排行老二,长我一辈,我们叫她二姑。在那个艰难困苦的年代,越胜的外公外婆也生养了几个子女,但都先后夭折,只有越胜母亲幸运地活了下来,可怜兮兮的。结婚后生养了两个儿子,越胜是老小,出世的时侯,父亲给他取名“越胜”,估计是希望自己家族越来越强胜吧。
越胜小的时候也很可爱,但到了会说话的时侯就是说不清楚话,吱吱唔唔的一直到老都不能说一句完整清晰的话语。因此,村里人背地里都认为他是孬子。
实际越胜并不孬,只是家境贫寒,生活清苦,不到十岁,父亲就患疾而终。长他几岁的哥哥读了几年书,也因贫困而辍学。越胜没有读书,从小生产队就照顾他放牛,争点工分。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越胜和他哥哥便在自家的几亩责任田里劳作,勉强能维持三个人的一日三餐,供养可怜的老母亲。
到了八十年代,村庄里的一些年轻人都走出了山村,到富裕的江浙沪一带打工,越胜哥哥也就加入了打工族,后来就在江苏某地与一个失去丈夫且有两个孩子的寡妇结了婚。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从此,越胜哥哥很少回家,越胜就一个人在家独守那两间东倒西歪,四面漏风,父亲丢给他们的唯一房产,和母亲艰难地度日。
又过了些年,村庄里的马路通了,路灯也亮了,越胜突然接到村里通知,村里拿出一大笔钱给他修房子,越胜喜出望外,认真地配合村里的工程队施工,还特地精心地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漂亮的房间。越胜打心眼里感恩村里的领导,望着村里给他修缮一新的三间瓦房,他在心里暗暗地计划着自己的未来,期盼着自己越来越好的生活。
从此,越胜变得更加勤快了,在忙完农活之余,还跟随村子里的几位表叔走东穿西地打零工,争点小工钱。打零工时一日三餐人家供饭,也节省了饭钱。在人家干活,吃饭时人家都认为他是孬子,身上又脏,都不给他坐在桌子上,装一碗饭夹一些菜让他坐在屋外独自一个人吃。越胜从不计较这点,只要有一口饭吃饱就好,但在我们本村庄干活时,大家都会让他坐在桌子上一起吃,越胜很自觉,自己夹点菜就走了。
越胜不识字,自然也就不会计算工钱,但人们从来也不忽悠他,都予数地付给他工钱,几位识字的堂表哥帮他把工资钱存入银行,日积月累,没有人知道越胜的存折上有多少钱,越胜也不知晓。
逢年过节,越胜还背个小鼓,走村串户地卖唱,虽然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东西,鼓敲的也不在点子上,但人们还是乐意施舍他几元硬币和一些不穿的旧衣旧鞋什么的。衣服和鞋子虽然是旧了点,但也还不破,洗得干干净净的,也还时尚,越胜穿起来很精神。从此,越胜也学着小哥们打扮起自己。乱蓬蓬的胡子也刮掉了,头发也梳的光溜溜的,还逢人便说,谁要是给他做红媒介绍个老婆,人家买二斤半猪肉孝敬,他买三斤。
越胜每年也就这么说着,每年都期盼着有人给他介绍个老婆,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越胜的头发开始发白了,也没有一个人拎走越胜的三斤猪肉。从此,越胜开始心灰意冷了,不在有娶妻生子的心愿,语言也少了起来,一门心思的干活,拼命地挣钱,拼命地向银行存钱。
后来,越胜那位年近八十的老母亲,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安祥地沉眠未醒之后,越胜因不会烧锅燎灶,浆洗衣纱,被迫投奔江苏的哥哥就再也没有回锏里。
时日工余,我在街道上偶遇老家一堂兄,交谈中说到了越胜,说越胜死了,是在江苏发生了车祸而死的,我大吃一惊。后来才知道,越胜在江苏哥哥处,在当地一个建筑工程队里做点零星活,几年都没有回老家,很是想家。春节前他早早地干完了活,只等结了帐回趟老家过个年。腊月的苏南大地,寒风呼呼地吹着,让人感觉很冷。越胜吃过早饭,如约去工地拿工钱,可他从哥哥家走出那段狭窄的巷子,转个弯就可以上大路乘公交车时,不知从哪个巷子里呼啦一声窜出一头发了疯似的“大铁驴”,“嘭”的一声一头撞倒了越胜,可怜越胜在马路上翻滚了十几圈,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他日思夜念的家乡。
据说,越胜走后,他哥哥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陪偿金。在清理越胜的遗物时,可怜的越胜一无所有,只有存册上四十八万元的银两,两小蛇皮袋一元一枚的角子,共计两万多元,还有那只陪伴他一生的小红鼓……
作者简介:
钱闻萍 男,中共党员,新闻专科,铜陵枞阳人。省散协会员(0436),市、县作协会员,市、县民协会员,县摄协会员,有大量作品见地市级以上报、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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