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计划和K一起去洁牙。这都不是我们俩的第一次了，但是在医生说只能一个个来时，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把手指向了对方，因为对此有阴影。结果自然是他先去，我坐在外面等待，听到机器开动的声音，心里不禁一阵阵发紧。我害怕硬碰硬摩擦出的刺耳声音，小时候用铁锹铲起晒在水泥地上的稻谷时是这种声音，洁牙的工具和牙齿接触时应该也是这种恐怖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K出来了，表情淡定自若，问他疼痛否，答曰自己比较敏感。这意思就是不舒服咯？让他取下口罩张开嘴，曾经肉眼可见的牙垢是没了，但几乎每个牙龈上都有血迹。天哪，我心跳加速起来。我握紧他的手，简直想现在就逃回家。这时，医生喊我进去，天啊，被拉去枪毙也是这么可怕吧？
“医生，我紧张。”我不争气地哀求道。
“那也没办法，你钱都交了，怎么都得做，何况没你想象中的疼，只有一点点酸。”医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我能不能让我老公搬个凳子坐在旁边？”我想像做核酸那样闭着眼睛，抓住他的手。
“这，人家拔牙、做根管治疗都没有你这个样的。”医生无奈地同意了。 K不方便靠近，我只能双手握紧，闭着眼睛祷告，祈求上帝赐给我勇气。但刚躺下来，医生还没开始，我就吓得坐了起来，如此二三次才安定。开始了，感觉还能接受，不过嘴巴要一直张着，又有个东西一直在里面鼓捣，终归是不适的。
半个小时里，我想起了母亲疼牙时痛苦的表情和躺在被窝里呻吟的不安，想起父亲在武汉打工时被迎面飞来的钢铁砸掉了几颗门牙，想起姐姐结婚前脸上长了一个大包我陪她去医院的场景，想起妹妹矫正牙齿时被拔掉的几颗好牙，甚至想起《生门》里剖宫产时被人从肚子里掏出孩子时血淋淋的画面……无数周围人遭受身体之痛的消息闪现在脑海中。
一股同情和怜悯之心随之而来，班上有些事多的出言不逊的妈妈是值得尊敬的，年老多病的长辈是值得关爱的，所有难逃生老病死的凡胎肉体都值得被好好对待。学医的K每次讲到癌症，都会感慨一声：世界上要是没有疾病该多好。健康有多么重要，只有在失去时才知道。据说出生之人和将死之人都会经历巨大的全身的疼痛，加上中年之后的种种疾病，真让人感慨活着的不容易。而这种感悟，通常需要付上亲历身体之痛的代价方可获得。我很愧疚，当初没有对亲人们的疼痛报以深切的抚慰，对不起。
2022年1月2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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