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同学会
———“这毕业照上……我旁边怎么少了个人?”
“就记得那女孩站在雪后的操场上对我笑,好美,真的好美,我的心跳漏了好几拍,只知道看着她傻笑,半天才回过神。”
三十五六岁的初中同学会,最是潦草。
少了二十来岁初出校园那份情谊,也没四十好几事业有成的得意舒坦,唯有满桌狼籍,三三俩俩叙旧,弥漫着攀比嫉妒的醋味。
我一个人在喝闷酒,本来初中的记忆就几乎是张白纸,一向来寡言少语的我脾气也是不太好,因为皮笑肉不笑的人总捂着杀你千万遍的心。
我看着左侧那个已经有些谢顶前兆的老同学,正假装熟络地和一旁的女同学敬酒,那女的今天穿得也略显清凉,明明已经转凉的天气这也略显夸张了吧!?是不是跟老公生活不太和谐想来找以前老同学寻刺激呢?这年纪的女人真是如狼似虎啊,我不怀好意地揣测到。再看那Bitch神情,显然不满足只有眼前谢顶男的殷勤献媚,但也得留住这个保底,不时装得被那人的黄段子逗得咯咯直笑,略微发福的身躯抖动,叫人一阵目眩。谢顶男瞟得双眼发直,更是卖力逗笑。
可在我听来,嘈杂心烦再无其他,放眼往其他方向看去,皆是酒过三巡后的胡吹海捧,真让人心生厌恶,正转身准备悄悄离去,反正应该也没人注意到我。
走到门口,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哄笑,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掏出了当年的毕业照开始一一对应起来,而我也来了些许兴趣,默默地凑了过去。
“哈,以前的小胖子文林现在变帅哥了嘛!”
“逆袭了啊,还记得刚进初中文林就是个不说话知知道吃的小胖子啊!谁知道现在是市里有名的主刀医师了,人又帅,听说还是单身呢~”一个看着就心烦老态毕现的女人聒噪:“要是我没结婚那,肯定非你不嫁!”
喔,那个整间房里难得与我一样不说话的男人原来叫周文林,入学那时的小胖子?好像有点印象。我低头想了想。
周文林腼腆地笑着,一言不发,白净的手轻轻支着头,面部也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细腻,精致的都有点假的脸庞,的确很招女人喜爱。
嘁,说不定整的呢!反正是个医生,肯定很便利吧?我看着他那优雅的姿态不免嫉妒。
显然拿出的照片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大家都围了过来,我旁边也站了几个人,让我有些局促不安。
“真怀念啊,这张毕业照还是加拍的那张喔!”
“对的!加拍的这张还是隔壁班倪好那臭小子帮我们拍的,照片上我们都还是按入学第一次排的座位来的。”
我伸长脖子也想多看几眼那张有点发黄的照片,找了好一会,我终于找到了自己,一个人在角落处,理了个板寸,无精打采的样子,阳光好似唯独没有照顾到我,格格不入的感觉十分强烈。
我有些不甘同时也有疑问,别人都是和同桌俩俩挨一块拍的,怎么我就孤零零的:“这毕业照上……我旁边怎么少了个人?”
说完这话,我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干涩的喉咙发出犹如齿轮卡住的嘶叫声,刺耳难听,破锣烂鼓毫不为过。我是多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我不禁要问自己了。
当我想苦笑着听听他们的回答,发现自己嘴角都无法抽动,手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糟了,在他们看来我肯定是像极了怪咖。
可他们并没有那样看我,而是整个房间因为我的开口瞬时安静了下来,旋即所有人都用着一种不可思议又极度厌恶的眼神看着我,除了周文林,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仍是微笑着打量着那照片。之后他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但我知道,他们都在说我坏话。
我感到手心瞬间出汗,脚也不住地发抖,你们干嘛看着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我感到呼吸很是困难,夺门而出,连一声“再见”我也不想和他们说。
下了出租车,我大口喘着粗气,努力驱除刚才强烈的不适感。好是郁闷,刚才他们的眼神什么意思啊!?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们……他们……他们是谁?我初中同学?我能叫上他们名字吗?我怎么一个都记不起来除了刚才大家老挂嘴边的周文林。说来也怪,怎么回想我的初中都是犹如白纸,可偏偏刚才大家厌恶的眼神我又觉得似曾相识,越想越头疼,干脆叫倪好出来喝一杯吧,顺便排遣下烂透的情绪。
倪好,对,就是那个给我们加拍毕业照的隔壁班同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搬家前住得也近。他似乎应该是我初中经历绝非白纸的铁证,说来,连这次同学会都是倪好代为通知我的,我向来不联系老同学,一是性格使然,二是我实在记不起来。
我才几岁呢,怎么就这么健忘那?我安慰自己,另一方面拨通了倪好的号码。
“好哥,出来喝一杯不吃点宵夜不?”
“嗯……怎么你那边同学会结束啦?”
“早结束了,不尽兴,出来再喝点吧。我在西湖边,南山隐楼那等你。”
“好,我一会就到。”
我难得的话多,可能是很想从倪好这知道点什么吧。
倪好很快就到了,许久不见我们俩话也不多,更多时候只是望着酒杯。
“其实我想问,我初中都干过些什么?”我终于开始了这个话题“我怎么感觉想不起初中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倪好显然十分吃惊,诧异地打量着我。
“真的!我去了同学会,发现我谁也认不出,啥也想不起来!!”我开始有些暴躁了。
倪好神情变得十分奇怪,可怜?困惑?同情?我分辨不出来,只感觉五味杂陈的表情都在他脸上,很难给其下个定义。
好一会,他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但又还是试探性地吐出几个字:“雯静,你记得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受,感觉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但又头疼欲裂,好似脑子一片空芜。我猛灌一口酒,热辣辣的酒精迅速刺激地我连咳几声,倪好赶忙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恍惚间,我看见一个女孩,她站在雪后的操场上,在对我笑,我感觉她好美,但她的五官声音皆是模糊不清,稍不留意就消散在风侧耳畔。我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只知道看着她傻笑,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咳完缓过了气,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老同学,这么巧。”
回过头,正是周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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