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栋小区居民楼里住着一个怪老头。他已经80多岁了,是县里离休的老干部,每天吃过早饭后都在院子里转悠,大伙私下里都说他是怪人,因为他爱管闲事、脾气倔、嗓门大、做事还有些自私,大家对他颇有微词。
比如说他家住在一楼,每天我们都要从他家门口路过,结果他找人把一楼房子周围全部砌上围墙,只留一个窄小的门,仅容一个人侧身通过,让我们出入很不方便,大家问他砌围墙的原因,他也不说,反正就这样干了。
后来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就在小区附近,需要在周围修一个化粪池,离他家围墙近了点,怪老头就找到我们校长,拿出老干部的身份,不许他修。
怪老头有儿有女,他们住在县城中心地段,个人条件都不错,对父亲也孝顺,几次让他搬去同住,怪老头就不去,非要自己一个人住在我们这片较为偏僻的郊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大家纷纷猜测又不得其果,便对他敬而远之,他也不在乎,别看他现在头发全白了,脸上爬满皱纹,耳朵也需要大声说话才能听见,据说他年轻时很厉害,参加过游击队,在剿匪战斗中立过功,还是一名共和国的老兵。
怪老头经常对我们院里的几个半大小子进行唐僧似的说教。只要遇到他,如果是回家早了,他会说:“孩子,没逃课吧?”如果回家晚了,他又说:“小子,去哪儿玩了?”害得我看见他就躲。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怪老头神神秘秘地走在前面,我赶紧跟在他后面,只见他走出小区门口,拐进一家社区医院,旁边有一排房间,他居然摸索出一把钥匙去开门,我很诧异,便想跟进去看个究竟,谁知怪老头却把门关得紧紧的,我试着推门,打不开。
我悻悻地回家,刚走到一楼,却听到了怪老头在围墙里大声咳嗽,我吃了一惊,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走路怎么可能超过健步如飞的我,难道他真会飞,还是有秘密通道?哇塞,这也太酷了,这么一想,我的好奇心更强了,可是他为什么要修密道呢?他是坏人吗?
回家后我赶紧把自己的发现和怀疑告诉妈妈,正做饭的妈妈没好气的白我一眼:“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快去做作业,别瞎琢磨。”
周末到了,我做完作业,便在楼下踢球,没想到一脚大力发射,把球踢进了怪老头家的围墙里,我试着去敲他家的门,却无人应答,我实在没辙,决定翻围墙进去捡球。幸好围墙不高,我几下就翻了进去,一眼看到球正躺在怪老头种的几簇花中间,我忙捡起球准备原路返回,却突然发现,在花簇旁边真的有个地洞,刚好容一个人进去!我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有种中大奖的幸福和不安,我猜对了,怪老头真的在家修了地道!怪不得他不愿搬走,说不定他在里面藏了金银财宝。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决定钻到地道里去看个究竟。地道约莫有一人高,跳下去后推开一个小门,我好像到了另一个天地,里面很宽敞,有一个类似大厅的空地,放着一些桌椅,旁边有几个小房间,我试着走进其中一个房间,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我有些失望也有点害怕,准备离开这里,谁知一转身,怪老头神不知鬼不觉就站在我身后!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怪老头却摇摇头,转身坐在一把椅子上,打量着我说:“你怎么进来的?”我指了指地道口的方向,他又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摇摇头,他破天荒的笑了:“这可是我们全县城的防空指挥中心,可容纳几千人的防空洞。”“防空洞?”我很疑惑,问道:“那怎么会在我们楼下,在你家里呢?”他有些自豪的说:“这是一个秘密,40多年了,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想再保密,对了,你爸爸是在武装部工作吗?”我点点头,他说:“那好,我知道你是军人的孩子,明天你陪我一起去武装部,我要说出这个秘密。”
第二天,在县武装部会客室,我的爸爸和其他几位领导接待了怪老头,他神情严肃说:“我家楼下有个防空洞。”
让时间回溯到40年前,那时全国多地都在“深挖洞、广积粮”, 转业回来的怪老头在县基建办工作,由于专业技术能力强,为人忠诚踏实,他组织修建了当时县城几乎所有的大型工程。于是县人武部领导便找到他,交代了一个重要任务——修建该县“防空指挥部”,并要求设计和施工全部由他负责,不能有图纸,更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秘密。1975年3月,他带领施工队将原先的深沟挖平,砌上石头,顶部则用石头砌成的拱形建筑,铺上沥青,最后用泥土回填,不分昼夜经过近4个月修好了“防空指挥部”,并将这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防空指挥部隐藏在荒坡当中。
工程完工交接后,县人武部和人防办领导考虑怪老头家就在防空洞附近,又是防空洞建设负责人,便安排他接替管护防空洞,并且反复叮嘱:“这项工程是党的秘密,你要用生命来守护……”“保证完成任务!”怪老头一诺千金,经常在工作之余进入防空洞,洒扫除草,让防空洞始终面貌如新,直到现在还可以继续使用。40年间,历经世事变换、人事更迭,防空洞的相关档案、资料相继散失,相关部门早已无人知晓有这么一个工程存在,“防空指挥部”成了怪老头一个人的秘密。
原来我每天行走的地面下居然有个可容纳千人的防空洞!电视剧里的情节真的在我身边出现了。怪老头不“怪”,他是贵州省册亨县审计局退休职工何文勋,是让我尊敬的何爷爷,他用40年的时光守护一项被世人遗忘的“国家任务”,令人肃然起敬。他在房子周围砌上围墙,是为了防止有心人来探查防空洞的位置;他不愿意中学的化粪池修在附近,是为了防止出现渗漏,影响到地下的防空洞;他拒绝了儿女接他住新房,享清福的请求,始终住在防空洞上方的陋屋里,是为了日夜守护着党的秘密……
他默默无闻,却视祖国利益高于一切,用灌注于血脉的信仰和根植于灵魂的忠诚保守着秘密;他平常无奇,却像夜空点点繁星,用微弱的光芒为夜行的人们照亮前行的方向。
高考填报志愿时,我毅然选择了军校,我想做一个像何爷爷一样的人,他一定会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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