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看电影之《阿修罗》

小惠看电影之《阿修罗》

佛语中的阿修罗道亦正亦邪，是六道轮回中最特殊的一道，轮回此道者皆傲慢、骁战、善妒，是血腥与杀戮的象征。什么样的人会成为阿修罗？什么样的人会被兽性支配饮腥血噬人肉？什么样的人会肩扛利斧挡我者杀犯我者亡？

电影给出的答案是：一个出生于乱世差点被饥饿的母亲吃掉、又差点被火烧死的婴儿，一个被社会抛弃的孩子。他痛恨母亲，痛恨出生即要受苦，他恨这个世界，因为世界在他眼中就是地狱。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从孤独中来又回到孤独中去，一切活着的生物是他的敌人也是他的猎物。他本无名无姓，直到一个法师给他取了一个名字——阿修罗。

电影改编自漫画家乔治·秋山的同名漫画《阿修罗》，由于原著中对灾难过后人间惨象有过于直接的描写以及含有人肉相食、母欲食子的残酷情节，《阿修罗》一度被日本当局列为了禁书，直到2012年，导演佐藤敬一决定将其拍摄成了影视作品。历经40多年，从漫画到动画电影，《阿修罗》这一部从问世伊始就充满了争议的经典之作终于瓜熟蒂落，迎来了它最辉煌的时期。

影片的调子深沉而压抑，弥漫着末日之感。阴沉的天空底下，大火过后的村镇满目苍痍，随地可见的腐尸、为争水源大打出手的村民、瘦骨嶙峋的妇女，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这样熟悉的画面，与导演冯小刚的《1942》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是《1942》重在人心，是冯导站在道德高度上的对生命的尊重和悲悯，既有杜甫式的悲天悯人，也有屈原式的哀民生之多艰情怀。《阿修罗》更多的是对人性和兽性的拷问、善良与邪恶的追究，原著漫画和影视作品都毫不加掩饰地对世间之险恶、生存之艰难、人性之脆弱进行了细致的勾勒。

大多数人看《阿修罗》都会把关注重点放在阿修罗这个角色上，这个出身苦难、靠喝人血吃人肉存活下来的孩子，他的身上也实在有太多的谜团值得我们去考究。人也是动物，兽性天然就潜伏在我们的体内，阿修罗身上的这种野性被放大的原因取决于他的生存环境和成长经历，他是被母亲抛弃又在烈火中重生、是在食物匮乏腐尸遍地中存活下来的孩子，他远离人类社会，是以野兽的身份存在着，而作为野兽唯一的生存需求是食物——吃一切活着的生物。如果说阿修罗代表了兽性，那么与他相对立的便是单纯善良的少女若狭了，她救了阿修罗，关心他、照顾他，让他的生活有了期盼，也意识到了自己是人而不是天生就嗜血的野兽。但也是若狭这种纯真的本性蒙蔽了她的眼睛，她吃了恋人偷来的粮食，却拒绝了阿修罗冒着性命危险带来的马肉——若狭偏执地认定那块肉是阿修罗从人的身上取下来的，愚钝的善良最终使她失去了性命。

天堂与地狱是一念之间，兽性教人迷失，偏执于善亦会蒙蔽心眼，被恐惧支配也会变成丑恶。若狭的父亲，一个贫弱的佃农，他时刻教育女儿——吃人之人，比狗还不如。可在饥荒逼迫己身之时，他等不及分辨那块是人肉还是马肉，抢过来就要吃了；上一秒他还对阿修罗送肉之情表示万分感激，下一秒就为了领主承诺的一年口粮而出卖了阿修罗。七郎，若狭的恋人，在阿修罗想要吃掉他的同伴时挺身而出，还把珍贵的口粮赠予了阿修罗。天灾过后，他却偷走了同伴仅有的粮食送给恋人。无数的村民为了得到那整整一年的口粮，点上火把追捕着阿修罗。有意思的是，导演在这一整段画面中用上了暗沉的红色——那是火把照着山头，荒野燃烧成了一片火海，连天都是红色的。导演像是有意识地将观众带回阿修罗被大火焚烧的婴儿时期，那时他被母亲抛弃了，而今又是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影片到这里，我以为阿修罗会完全被仇恨和愤怒支配，人若犯我我必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不是吗？但正如法师曾教导他的：“人皆有兽性，但却和其他野兽有着明确的区别，人有心，人做的畜生之事越多，内心越是痛苦。”你苦吗？阿修罗点头；法师的断手你吃吗？阿修罗逃开了——很好，觉得苦，不再吃人肉，那便是做为人的证明了。你是人，你有理智和心，就不能再喝人血噬人肉了。烧毁的断桥底下是万丈深渊，仿佛又回到了婴儿时期的那一场大火，阿修罗再一次重生，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了愤怒、哀叹、伤害和杀戮——他杀人是为了存活，人杀他也是为了存活，我们吃海鲜、吃野生生物更是为了存活，不杀生便活不下去的人之本性啊，我们谁人不是肩负着吸收其他生命的罪业呢？既宽恕了自己，也宽恕了他人罢！

片尾曲的最后，繁华的京都轻快明媚人来人往，这便是若狭生前向往的都市了吧？然而这样的美好在从头到尾都充斥着黑暗和血腥的格调里显得是那样的突兀和幻灭，阿修罗远望着这座都市——天堂和地狱，真的只是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