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会想起听雨的小时候来。
听说,人的细胞七年左右彻底更换一次,包括骨骼,所谓脱胎换骨,也无过是这样。还好,脑细胞不会更换,这至少让我们能证明自己存在轨迹,那么现在的我,也就是七岁的我。
七岁的我,半夜,听瓦房屋檐特有的那种檐雨声,那就是生命最纯洁的浪漫吧,心里什么也没想,不知道世界之大,也不知道生活的仄逼,只感受着一种快乐。在那个梦还可控的年龄,闭上眼就会出现一个世界,一个由流动的黑色组成的多彩的世界,在那里享受飞翔。奶奶不识字,不会讲什么有趣的故事,爷爷只讲三国,人名经常记错,逼着背唐诗,随口成诵,不知所云——都没关系,童年从来不会失色,《小王子》长大了再读,感动的还是那个七岁的我。
如果说深谙世事就是成熟,麦田里的守望者真是可笑极了。真相信脑细胞可以证明我就是我,那么神庙不倒,你说今天的希腊就还是古希腊,再来点混凝土加固,油漆看起来简直比古希腊更古希腊了,是吗?你知道神讯千年不来了,我不听夜雨已经十载,用各色杂志代替,用圆舞曲代替,神不说你也知道怎么做,听雨带耳塞干什么。
人的成长真是绝顶的借口,看着变化,习以为常,无动于衷。如果说研究人,那么起点会是什么,蒙拉丽莎笑得那么好看,达芬奇解剖过人体,多大的误会。迷人的是人性,深渊上倒悬的浮屠。白纸可爱吗,七岁的白纸?那么十七岁、七十岁呢?蒙田研究了一辈子人,最后他说,人是会变的,这样念,人是/会变的,人性固有的特点就是这样,所以人性有趣,所以人性值得原谅,看谁的砖瓦在一举一动中一块一块掉入深渊,再看谁在深渊下修筑浮屠,谁在浮屠里听雨不眠。
七岁时听雨,后来我见过多少对世事的比喻,如棋、如烟、如梦……多想说,世事如雨。如今的纷繁世事多像场场秋雨,飘到我的青瓦上,跌落檐下,声声入耳。佛陀普度众生,因为众生替他在这软红十丈内沉浮,替他受苦为他演绎供他观阅,我的一夜秋雨,滴滴全是人性的诠释,我一路听,满怀感激,满怀爱意。
小时候的雨声是玩具,长大了,或者天晴了,哪里还有雨声?高楼里听下方人声喧哗,一夜一夜,那雨声经久不息。我常想,老是白纸未必可爱,一定无聊,人生毋宁说是一次雕塑,自己是顽石,别人是自己的刀,叮叮咚咚,一点一点的刻出了自己来。七岁,被雨声感动,十七岁、七十岁,自己找来了雨声,自己走到檐下,享受那种冲刷,完成自己。小时候感动于自然的无穷,后来长大了,自然远了,感动于人性的无穷,一刀一刀把自己刻出来,巧夺天工。
听雨,我也是一场雨呵。
宁是一场大雪,那种黑夜里触地既融的大雪。若是也有人听,可还悦耳?
——这是发的第一篇,有人说我写的文章有木心的痕迹,然,也不然。欢迎评论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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