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出生在惊蛰的第一个雨天。
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消失后,脸和地一样焦黄的老默,一瘸一拐从房里出来。黝黑粗糙的双手轻轻托举着柔软的婴娃,介绍给来看热闹的众人。
“他叫春生。春天生的。”说完,老默又合不拢嘴地笑着。
“他应该叫惊蛰才是啊,惊蛰出生的。”村里的老光棍王二狗打趣道。
“惊蛰不是虫子吗?我们春生可是要成龙的,才不会是虫子。”老默回击道。
这话说出来,却是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一家四口人。老太婆瞎了双眼,又上了年纪有些痴呆,没有任何劳动能力可言;疯婆娘又痴傻,疯疯癫癫的整天在小孩堆里玩,连人都认不太明白,更别说帮着操持家务;剩下的就是老默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娃春生。
一家人的生计全在老默的肩上。
年轻时老默也是个勤快能干的人,但是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儿,最后还是托人才娶了一个痴傻的女人。
因为生计,老默常年帮工。忙了自家地里又去帮别人,以此换点工钱。
可是去年,老默因为帮人抬水泥板摔断了腿,便也是再不能出工了。
原本愁云惨淡的生活,却因春生的到来而有了希望。
老默不知道要“变成龙”需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要读书,读大书。只有读书才能有改变命运的希望!
小的时候,春生常跟在老默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
老默下地干活,春生跟着扯草玩;老默做饭,春生用碳画格子跳房子......
春生“咯咯”的笑声穿透了村里每一个角落。
可是,在春生刚六岁出头的时候,春生奶奶和妈妈相继去世了。
对老默来说,这是悲痛的。因为,春生世间的亲人只剩他一个了。万一......
可对春生来说,悲痛之余却有些庆幸。再也不用为了维护妈妈和小伙伴大打出手,再也不用被人叫“疯子娃”了。
一睡一醒,时间就溜走了。
老默还是那个瘸腿老默,只是头更白了、背压得更弯了。
而春生却已经不是儿时伙伴口中嘲笑的对象了。
也不知老默是用了什么方法,春生就跟禾苗似的一下子窜了好几个个头。白白净净的脸上,找不出丝毫土地的气息。
不负所望,春生长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每次村里人教育娃儿,都会说一句:“你看看人家春生,成绩多好!”
可是春生却厌恶这样的赞美。
因为这样的比较之后总会潜藏着无数同伴的敌意和嘲笑。
小的时候,春生总跟在老默后面一蹦一跳。可是现在,春生却厌烦了老默跟在自己后面一瘸一拐。
“春生,把这个衣服带上。”“春生,多带点钱去学校,我在家里用不上。”“春生,你走慢点,把这个苹果带去吃。”“春生,......”“春生,......”
春生像急于摆脱自己影子一样将老默远远甩在后面。
很快,在羡慕的眼光中,春生成了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
“老默,春生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这可是咱们村第一个啊!”被风吹稀了头发的王二狗羡慕地看着老默。
“是啊,老默。春生真的要成龙了诶,看来你这名字真是起得不错。”邻居许婶也感叹着,寻思自己孙子或孙女要不要起个“飞龙”“飞凤”什么的。
老默笑笑,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春生出门的那天,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挤在公交车站前为春生送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别离相思,和对春生未来有出息后殷切地期望。
唯一不见的就是老默。一大早就出门,没见到人。
在大家炙热的眼神中,春生踏上了汽车。
人群相继离去,老默却始终没有出现。
这一次,他是真的将老默甩掉了。
春生心里想着,但还是期待着。
汽车缓缓启动。
突然,一个人影快速跑了过来,拦在车前。
上气不接下气,将一个旧盒子从窗外扔给了春生。
“你、你、你爸让我、让我给你的。”真是为难上了年纪的王二狗跑得气喘吁吁。
春生将盒子缓缓打开,里面躺着几张皱巴巴的红色钞票和一个竹子做的崭新的飞龙。
翅膀处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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