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瑶，是女性必读书目之王安忆《长恨歌》里的女主人公；是上个世纪里上海弄堂里生养成长出的女儿；也是我幽幽恨恨为之泪下、嗔嗔怨怨为其生怒的女人。
爱她，缘于她的美；恨她，因为她的悲。是否真如人世所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在这人事交织的浮世里，却还容不下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也许，该问一问这女子：究竟有着怎样来来去去、跌跌撞撞的路？
1.友情之路
每天的早上，都能见着她提着花书包出来；望着母亲的垫箱，就要憧憬着自己的嫁妆；小小的年纪就做了母亲的知己，听母亲们喟叹男人的秉性；身影袅袅的她总是闭月羞花，漆黑的额发掩映着一双会说话的眼镜，逗弄得那些洋行里的练习生，把眼睛觑来觑去。什么是最美好的年华？这就是最美好的年华。在这光影斑驳里，她收获了纯纯的友谊，她有吴佩珍像少年对少女那般没有欲念的爱着她，却也因一次不成气候的试镜显出了破绽；她得蒋丽莉铺天盖地般不求回报的情谊，终因一个男人的爱与不爱而撕破了脸皮。
三十岁的王琦瑶，住进了平安里，零星的岁月，终不成篇章，只有窗帘上的大花朵，易时易地的盛开，忠心陪伴的样子。也许她也曾想过，就这样守着日子过了，而严家师母带来了友谊，带来了热闹，也带来了波折和离散；正如多年后薇薇带来了张永红，张永红成全了她俩的忘年交，也带来了杀死她的长脚。
王琦瑶参加过许多派推，有过许多的朋友缘，但就属以上四位算得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最纯洁的应该是与吴佩珍的那一段闺阁情了吧，却也消失得最莫名其妙；从来没有公平过的应该是与蒋丽莉的，也是最风生水起力争上游的；与严家师母的友谊应是俗世的充满情味的，也是不太公平的了；和张永红的友谊该是与女儿不睦的意外收获，是稍微的宽慰和快活吧。在王琦瑶这里，好像友谊要比亲情还要绵长，这样一个聪敏的女子，似乎不太依靠亲情，去到外婆的邬桥也没能长久，最孤立无援时也不曾找寻哪个亲人，就连坐月子时与母亲也是不欢而散的。也许亲情不需要苦心经营，是自然在那里的，也许友情更有“合则聚，不合则散”的随性和通情达理，有不强求的美德。
2.爱情之路
我总是费解，像王琦瑶这么好看的女孩儿，怎么会留不住爱情？手里本是一副好牌，却生生被她打了个稀烂。
王琦瑶的爱情路上，铺着六个男人。
李主任，传闻里的军政界风云人物。王琦瑶自己也说，“若说是做夫妻，那就是跟李主任了，虽无明媒正娶，也无天长地久，但到底是有恩又有义的。”若要问我知不知道王琦瑶是不是爱着李主任？我想这应该是她略略布施的金蝉脱壳之计，是18岁的年纪里倾其所有的孤注一掷，是她目力所及的顶好优选，只不过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对结局，这开头和结局便只能令她一生尴尬，上下不能！而这其间的过程里又不小心滋生出了爱情，这爱情应是活活等出来的，独守空房守出来了，望穿秋水望出来的，初恋的情味最磨人心智，苦涩又甜蜜。然王琦瑶没有退路的“给”等来了李主任的“还”吗？可惜李主任是不接受人的爱的，他只接受别人的命运，然后把这命运一一负上责任。也许正因着这样，她和他一拍即合，一个要责任，一个给命运。就是这一晌贪欢，浮生成梦。
阿二，一个情窦初开又不谙风月的男孩。他是故意来与李主任作对比的吧，年少，纯情，说王琦瑶像一首诗：“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忠心爱慕着她，并为着心里这首诗，背上行囊，远赴他迟迟不肯去到的他乡和远方。而与阿二在一处的王琦瑶似乎摇身一变成了李主任，清醒又不禁沉迷，沉迷终归梦醒，她给不了阿二爱情，那就给他命运好了，愿他能走向一个好前程。“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阿二也再未出现，像邬桥里住着的一个梦。
康明逊，这是我时隔八年再读《长恨歌》时唯一一个还有印象的男性名字，而这印象是以恨为名的，我似乎比王琦瑶还恨他。恨他在清醒的年纪里做着糊涂的事，做完糊涂的事后不肯认账的混，转而又恨他初见时的帅气体贴，与人为善的慷慨温和，“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他可以给她爱，可以和她一起过细碎的日子，猜谜语一样的日子，他可以承诺“我会对你好的”，他还可以给她一个孩子……却不能与她有明天。当然，“他们这两个男女，一样的孤独，无聊，没有前途，相互间不乏吸引，还有着一些真实的同情，是为着长远的利益而隔开，其实不妨抓住眼前的欢爱。”这一切，都是征得王琦瑶同意的，所以也就显得不那么混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爱了，斩钉截铁的散了，无怨亦无恨。这应是王琦瑶四十年里最触手可及也最不切实际的梦了，“我也有求于你的，我求的是你的心。康明逊的那点爱，是个‘劫后余生’，本就没有指望千秋万载。”
萨沙，最不可能的意外，却也是最恰如其分的投靠。她怀了她爱的人的孩子，却急需要给这个胎儿另找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父亲，萨沙就是她明修的栈道，渡的却是那康明逊。看着他泛着薄薄皮肤下的蓝色经脉，她于心不忍，这就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啊！可是谁又能放过自己？萨沙知道，却不说破，萨沙气恼，也不揭穿，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谁按捺不住谁就是输家，颜面扫地。王琦瑶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谁就是谁了，一起沉沦又何妨？毕竟她在意的那个，已远远的在岸上了，安安稳稳或者如坐针毡。她对萨沙，不知是梦是醒？
程先生，本是王琦瑶的伯乐，该是王琦瑶的良人，在王琦瑶最美的年华里率先登场，为何却排在了第五位？又出现在了她最困顿萎靡的岁月里陪她吃饭，护她安稳，照顾她生产，就连王琦瑶那曾经不给他开门的母亲也真心感叹：要是程先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该多好啊！就连王琦瑶的心也摇摇坠坠，是不是该给出自己？可再晚还是能听到搭锁落下的声音，还是隔着沙发到床的距离，跨不过去就是跨不过去。他是所有上海小家碧玉的良配，就连蒋丽莉那样的大家闺秀都为他憔悴半生，可他心里只住得下个王琦瑶，就是得不到王琦瑶的半颗心，挣扎半生，也只得她发自肺腑的歉疚和感恩。“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的故事真不好玩，伤人又伤己，兜兜转转，得不到半分命运垂青，却还不能怪任何一个人，因她（他）们都是苦命的人。
老克腊，一个可以做王琦瑶儿子的青年，偏偏生就一颗恋旧的心，也恋上了旧人王琦瑶。王琦瑶爱他吗？不见得。“万般无奈的日子里，想到它，心里才有个底，现在，她说，现在她想把这个底交给他了，她已经没多长的岁月，要说底的话，眼睛也看得到了，他不必担心，她不会叫他拖几年的，她只是想叫他陪陪她，陪也不会陪多久的；倘若一直没有他倒没什么，可有了他，再一下子抽身退步，便觉得脱了底，什么也没了。”可这样的敞开心扉换来的却是一去不回，要知道，那是女儿远赴美国时也没舍得给一根的黄金啊！当然，这不是说王琦瑶有多么爱老克腊，只能说老去的岁月孤独得可怕，老克腊不过恰巧做了这最后一根稻草吧！梦将醒未醒时，最是挣扎苦楚。
她很美，但在男人那里总是有求于人的样子，姿态极低，低到尘埃里，再也扬不起来了。
3.人生之路
“这人生说起来是向前走，却又好像是朝后退的，人越来越好商量，不计较。”
“他们没想到眼前的快乐其实是要以将来作抵押，将来又是要过去来作抵，人生真是连成一串的锁链，想独取一环谈何容易。”
外婆说得对，王琦瑶的头没有开好，开头错了，再拗过来，就难了。而“王琦瑶没开好头的缘故全在于一点，就是长得忒好了。这也是长得好的坏处。长得好其实是骗人的，又骗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她美丽，她聪慧，可她的人生，总是在走下坡路。越是将就越是不强求，越是令人垂泪令人心碎。她一生穿过两次婚服，却没有一次是为自己而穿；她总想把日子过得精致熨帖，日子却总是鸡零狗碎；她从不曾伤天害理，却终不得善终。这到底是什么道理？人生究竟有什么玄机？
不过此生，她爱过，她也被爱过，就以足够。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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