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

一

“新郎官，准备好了没？”张超打开衣帽间，一把将王斌拉了出来。一头利落清爽的短发搭配着笔直帅挺的西装，王斌看着镜子中微微抖动的新郎胸花，脸上的喜悦再也藏不住了。

“掌声有请新娘新郎”在婚礼司仪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后，重头戏终于来了。

新娘苏月拖着长长的鱼尾裙摆缓缓的走进了台中央。随着掌声的渐渐消失，台上却鱼贯而入五位蒙着红盖头的“新郎”。主持人挠了挠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超纵身一跳上了台，在苏月的注视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唐伯虎点秋香大家还记得吗？今天我们也难为一下新娘，找一下到底哪个是自己的如意郎君”。苏月听到后为难的看了一眼张超，没想到后者已经略微弯了一下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台下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苏月只好硬着头皮站到了五个“新郎”面前。

她从最左边走过来，一个一个寻找起来。蒙着盖头的五个人有着相似的体型同款的衣服，甚至连婚前她亲自挑选的“新郎鞋”都一模一样。苏月迈着慌乱的步伐又从右边踱步到了原点。

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响，苏月甚至听到了一个巨大的嘲讽声“是不是真爱啊，新郎都找不到”。她求助似的看着张超，难堪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而张超却像没有看见苏月的窘迫一样，什么表示都没有。苏月绝望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她看见原本笔直站立的五个人，有一个人的一只脚微微的向外翻了一下。苏月笃定的拉住了那只脚的主人，轻轻的开口“就是他！”在主持人的示意下，苏月将盖头慢慢挑起，王斌满是笑意的脸庞缓缓露出，台上台下立刻皆大欢喜起来。

张超在王斌的背后小声嘀咕“不是让你矜持一点吗”，王斌注视着苏月满眼深情“不要为难小月。她找不到我无所谓，只要我能找到她就可以”。张超恨铁不成钢的嘟囔了一句“以后有你受的！”

喜宴过半，新郎新娘一个桌子一个桌子的走过来敬酒。借着酒劲张超醉醺醺的对苏月说“不要以为是王斌死气白咧的追你很多年，你就怠慢他。这么多年他为你不容易，你一定要善待他。而不是像台上一样看不见他……”王斌一把将张超摁在了餐椅上“喝多了吧，月月你别介意。”苏月笑笑，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二

从高中的时候，王斌就喜欢苏月。那时候的苏月有着一头齐耳的短发，总爱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趴在课桌上“眯”一会儿。暖暖的阳光照射进来，在苏月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巨长的光柱。王斌看着苏月的背影，心里就像无数根羽毛搔过，软软的、痒痒的。

后来苏月主动申请成为了王斌的同桌。她说王斌是整个班里最安静的孩子，最不会打扰自己睡觉的“好孩子”。

每一天王斌都会早早的来教室自习，而苏月永远都是揉着惺忪的睡眼，踏着早自习的铃声进来。伴随着王斌小声的朗诵声音，苏月的头一点一点的低下去，看着苏月摇摇晃晃的肩膀，王斌轻轻的笑了。

趁着苏月上厕所的空儿，王斌赶忙将苏月乱糟糟的书桌整理干净。张超揶揄道“又成贤妻良母了！”王斌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字“滚”，手里却没闲着。苏月走了过来，看着井然有序的书桌，露出了一颗小虎牙“谢谢斌哥！”王斌满足的摇了摇头。

上课时，王斌的手机在裤兜里不停的震动着。苏月瞅了瞅满腹心事的王斌，将课本端了起来，悄悄的低下头问“怎么了？”王斌将手机悄悄的递到了苏月的腿上，压低了声音，“姐姐发来的短信。”苏月快速的划了一下手机，惊讶的问“你们家有四个孩子？”王斌从来不愿意讲起自己的家庭，可是面对苏月渴求的眼神，他愿意敞开心扉。

王斌的父亲在他两岁时意外死亡，他的妈妈带着他改嫁到现在的爸爸。爸爸早先也有一段不幸的婚姻，撇下了两个女儿。再加上爸爸妈妈结合后又生下一个女儿，所以他们家是罕见的六口之家。

王斌以为苏月会像大部分人一样，听到自己的家庭状况会对他产生怜悯之情，继而小心翼翼处处谨慎起来，然而并没有。

苏月还是如往常一样，课下抄写他的作业，课上被提问需要他的强行提醒。甚至连去食堂打饭还要先帮苏月带一份。

也不是没有表白过。王斌曾经写了一分包含他全部心意的长信，塞到了苏月的课桌里。只是好像石投大海，并无任何回音。王斌暗搓搓的想，这样也好，最起码苏月没有拒绝我。

高二分班时，王斌没能和苏月分到同一和班级。很奇怪吊儿郎当的苏月考到了重点班，而苦读好学的王斌却只分到了普通班。得知这个消息的王斌既为苏月开心，又为自己难过。张超揶揄他“和你的小娘子分开了吧”，王斌一脚踹过去“迟早要在一起的。”

开学没多久，与苏月同班的张超慌里慌张的找到了王斌“听说了吗？苏月要退学。”

“为什么？”

“不知道，你去看看吧！”

王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飞快的拦住正要去厕所的苏月，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为什么退学？”苏月看着王斌额头渗出的浓密汗水，低下头一言不发。

苏月办理退学手续的那天下午，王斌逃掉了三堂课。他跟在苏月的身后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有一刻王斌看着苏月孤独的背景甚至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尚且年幼不能护她周全。

三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半年，身为体育生的王斌却伤了脚踝。眼看特长生的优势被剥夺，王斌竟有点自暴自弃起来。张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背着王斌偷偷联系了苏月。

接到苏月的电话后，王斌高兴的差点从寝室的床上跳下来。

苏月说，你要努力迎接高考。如果你是个潜力股，说不定我们可以在一起。王斌向张超复述这段话的时候，笑的像一个天真的孩童。张超狠狠的吐槽“智障”。

转眼间王斌已经大学毕业，他选择了做一名户外培训的教练，因为苏月说过等他变的强壮且开朗的时候，就是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候。

只是王斌变成了所有苏月所要求的完美对象时。苏月却不见了。

再接到苏月的电话已是两年后，王斌的千言万语还未开口，苏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宛如天籁。

“我们结婚吧”。

四

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王斌与苏月像大多数夫妻一样。白天王斌去工作，总会给苏月一个甜甜的吻。晚上工作归来，苏月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晚餐。只是王斌总觉得苏月每天都淡淡的，淡如一杯白水。

张涛说约了几个同学吃饭，要求王斌务必带着苏月出席。苏月当晚画了淡妆，落在王斌的眼里却美的不可方物。

王斌与苏月赶到的时候，张涛等人早已落座，张涛的身边还有一位美女傍身。王斌看出端倪揶揄张涛“又带了新嫂子？”张涛飞出了一个大白眼“你就陷害我吧，就这一个，哪有什么新的旧的！”周围的人一下子哄堂大笑起来，王斌看着苏月也露出了淡淡笑容。

席间张涛与自己的女朋友狠狠的秀起了恩爱。他们亲昵的靠在一起，时而低头窃笑，时而亲密耳语，王斌看在眼里，心里有一阵酸酸的。

期间有同学提议拍张照片放在网上。张超的女朋友立马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了张超的怀里。王斌看着咫尺之近的苏月，怎样的姿势都显得格格不入。有同学起哄“王斌，都老夫老妻了，你倒是搂着苏月啊。”王斌将手搭在了苏月的肩膀上。苏月的身子不经意间像外靠了靠，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那一晚，王斌将自己灌的酩酊大醉。

夜深。，王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每个醉酒的夜晚一样为了不打扰到苏月，他独自住进了客卧。第一次他感觉到苏月对自己的疏离，像一条鸿沟不可跨过。

王斌悄悄的潜进了卧室，苏月将头深深的埋进了被子里。他用细若蚊蝇的声音不断的询问“苏月你到底爱不爱我，到底爱不爱！”躲在被子里的苏月始终没有回答他。

五

王斌一觉醒来，苏月已经不见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未动，但王斌却清楚的明白苏月已经离开了。

五个月后，王斌收到了一个牛皮纸袋，里面除了薄薄的一张离婚协议还有手写的三个大字，对不起。王斌知道这是苏月给他也是给自己的最终的一个交代。

在王斌答应娶苏月的那个夜晚，苏月就曾说过，自己漂泊那么久，早就累了。回过头只有王斌还在她身后守护。苏月感激王斌，她愿意嫁给他。

但最后谁都明了，感激并不是爱情。

六

签字离婚的那天，张超看着王斌不停颤抖的右手，无限唏嘘“就当做了个噩梦吧！”王斌摇头“不是。”张超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王斌一边按住自己的右手，一边斩钉截铁的说到“不是，我说不是噩梦，是美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