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那位八十多岁,还青须如他的青衿一样青的师父,看到我一大早坐在那儿舞文弄墨的,就长叹一声,说你又开始修行了。
我愚笨成呆,竟坐视不听,没有体味到他话里的玄机。不止如此,反而心里窃笑,这个老头,说啥呢,写小说和修行啥子关系哩,胡扯淡吧。
现在想来,我真胡扯了。而师父早已耐不得我的笨,早就拖曳着他那一袭青衿,回到了他远在秦岭山脉深处的青龙庵。
他本来是要住一阵子的,可呆了不到一周,就在饭桌上把筷子一放,说我明天就走。我吃了一惊,盯着他下巴上那簇青须,有点惶惑。
师父德高望一个,弟子无数。他这次来光顾寒舍,想必是有所指望,现在看来是失望而归了。
他白了我一眼,不再说话,袖手而去。
有道是知子莫如父,知徒莫如师啊,我这个天下第一号的笨蛋!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的话。写作是修行,一言一蔽之,是需要付出一生的修行啊。
02
我记得拿起笔来,写东西,是在遥远而模糊的童年。
那是给边关当兵的三哥的一封信,信中表达了一个孩子,对解放军的全部深情,现在叫忠诚如狗的粉情。
再以前,在绿色镶接天边的田地里,我用少年变声期的半哑嗓子,曾对着公路上行进中的一队绿色军人,大喊着解放军叔叔好,表达了自己对军人的狗血粉情。
他们的脚步自然没有停,甚至连一个招手也没有,我的喊声落在路边的狗尾巴花上,惊起了一个不懂事的小蝴蝶。
而给三哥的这封信,结果则大有不同。三哥没有回信,而是在那个把人心挠特别痒的日子里,送给了我一份特别的礼物。
那是他春节回家探亲时,三哥,我亲爱的三哥,在许多围拢在他身边的人和那些羡慕的目光群里,告诉我的父母,小声子的信,写得还真不孬,他都看了。
他说的小声子,就是我将来要响遍世界的乳名。你们刚知道,可当时满屋子里的人都非常明白,那就是我,一个十岁的傻傻的英俊男孩。当时,我就收获了那些识字的、不识字的,还有识字不到一萝筐的姐们、哥们、婶们、叔们、伯们、姑们的惊讶和赞赏的目光。
对了,那些目光,现在的小鲜肉们喜欢称为青睐。那可真是一个好东西,谁得到了,都会和好运交上朋友。
我现在可以洋洋得意地说,从那一刻起,写作的种子,就不知不觉地种在了我幼稚的心田里。
03
不撒谎,那是我写作的零点。但我一点也不知道,我的看似平凡如山里地瓜的命运里,其实早就被赋予了写作的使命。
我还一直把写作当成爱好,当成兴趣,甚至当成表露虚荣心的炫技。我今天才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那天在公交车上,我被一个初中女同学认出来了。她指着我说,你不是那个小声子吗?我当时浑身就冒汗了,没想到自已早让厚黑学磨熟的脸,竟还能恬不知耻的有些发烫。
因为当年,在那个发情如狗的年代,我趴在夏天的炎热里,在高中那间荷尔蒙分泌严重起标的寝室里,挥汗如雨,一口气写了二十多封情书,寄给了分别几年的女同学们,甚至里面用了许多猥亵的词语。觉得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当时澎湃汹涌的激情。
好在那天人多,女同学没有顾得上深究吧,我就乘机落荒而逃。而她却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还对着我的背影喊,我就住在这个小区,有空聚聚哈。
我当时奇怪,她作为被侮辱与被侵害的人,怎么会一点都不计前嫌?是时间的手抹平了一切?狗屁,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后来有一天,遇到一位高人,才解开了我心中的迷惑,他大大方方地问我们,什么是对女生的最大尊重,我们都摇摇头。他高傲地笑了,说,谅你们也不知道,这可是独家秘籍:适应的性骚扰,就是对女性的最大尊重。不信,你们去体验吧。
噢,我们傻子似地张着嘴,原来如此!
你们看,我把写作当成什么了?我差点糟踏了这门高尚的职业。
03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早已站在人生半百的分界线上,过去的岁月和未来的日子,变得一样多。
我有些恼火,也有些激动,我恼火自己悟性太差,曾有那么多的提示,有那么多的鼓励,我全都当成了耳旁风,我自己成了一块油盐不进的顽石,差点让命运交给的使命泡了汤。
我也有些激动,因为我还可以写,时光还不算太老。
我有些生搬硬套地想,只有当明白了动机的行动,才是最好的行动,也才会有最好的结果。
当然,真正的秘密,在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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