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不知为何,举家迁移,我们族里所有人都带着家眷去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那地方他们叫做梦飞境,她们说,到了那里或许就不用漂泊流离,说那里没有战争,没有邪恶,也没有痛苦。可是在我看来,那里只有漫天的荒草,满眼的翠绿,到处摇曳着鲜艳的野花,黄的、白的、绿的、蓝的······好像置身于鲜花的海洋。好长一段时间后,心里的恐惧渐渐褪却,似乎这个叫做梦飞境的地方,真的充满快乐,没有泪水,没有打打杀杀。
族长是个叫许离的,很有威望的老头,看起来充满慈爱和信任,但对族里的事情却永远那么严肃,没有一点儿宽容可言。他自己的孩子,就因为犯了大错,被他一掌结束了性命,大家都记得那凄惨无比的一幕,常常有人在背后议论他绝情,可他哪里是绝情,那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恨。直到如今,他的两鬓生出白发,待人也柔和了些,时常说些软乎乎的后悔话,大家才发现他对死去的孩子爱的有多深沉。离开世代长居的家乡到梦飞境,再到后来的清莲湾,都是他拿的主意,他说离开是为了避免死伤,避免灭族。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就算年纪最大的悲鸣,也只比我长几岁,我们害怕离开,刚刚熟悉了这个地方,却又不得不搬去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悲鸣是看见我害怕,才变得害怕起来的,当时他还不明白平静的生活多么奢侈,只想着大家能在一处就好,可我已经明白。直到多年以后,每次想到漂泊流离的童年,我还得缓缓闭上眼睛,拼尽全力去压制涌上心头的痛苦,可是无论怎样努力,我终究逃不过噩梦,这或许就是命。
我们是自称魅族的一个部落,在我小的时候,部落非常庞大,那时候很可能足足有好几万的族人,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那族长得罪了皇上身边的人,招致部落灾祸不断,时常有族人失踪,或是暗地里被不知身份的人袭击,又或者火灾频发,大灾小难接连不断,直到族长去世的那天,一道圣旨从天而降,像一道炸雷,生生把族人杀死了一大半。母亲和父亲拼劲全力的护着孩子们,终于在33天之后才脱离追捕,走进茫茫的荒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野地里不停的走啊走,有时候饿的头昏眼花,有时候累的虚脱倒地,有时候又像做美梦似的毫无征兆的欢欣鼓舞,我感觉大家都快要疯了,因为我们发现,这偌大的广阔世界,竟没有这几百上千人的落脚之处,家在何方?或许,只在梦里。魅族其实是一个崇尚和平的教派,但是在这个年代,我们不得不为了和平而战斗,母亲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父亲也是一个俊俏而多情的武艺人,他们般配极了,但是在战争的年代,他们各有各的责任,在我记忆里好似没有享受到一天的幸福。
他们离开的时候我才12岁,五年过去了,我已经长大,落得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我并不想自夸,其实我们族里的女子大多漂亮而多情,又懂一点武功,勇气比男子一点儿也不差,这是我们族人的骄傲,而我,便是其中的代表。从3岁起,娘亲就开始教我习武,先从扎马步、挥拳开始,一步一步往上,最终习得一身好武艺,是族里武艺最高的女孩子。我的两个妹妹也一样,和我相似的经历,只是父母走的时候她们还小,在我的教导下也习得一身好功夫。
正因为如此,我便承担起了特殊的责任,常常是一袭翠绿长衫,长长的黑发高高的束起,以男人的装扮去执行任务更方便些,但那双眼睛骗不了有心人,母亲生前经常说,多么美丽的孩子啊,但希望它最终不是你的劫。说完她总是叹气,也许她本就是我的影子,是我未来的样子,我也会像她那样早早的陨落吗?我惆怅起来,但我不能抗争,也永远无法抗争,因为这就是我的命。
每次离开的时候,悲鸣都显得无比失落,眼中透出无数的悲哀,似乎有一层薄薄的雾,让他看不清真正的我,可我就站在他面前,离的那么近。他看起来俊俏的面庞,竟有些像我的父亲,他有着我父亲一样的勇猛,一样高超的武艺,一样的多情,或许他的名字就是他的命,注定要一辈子孤单。
族长常常对我说,要和他好好的配合,平日里我们似乎离得很远,但没有人知道,在困难中,我们是离得最近的,起码我们的心离的很近,我们害怕失去,失去彼此我们都将陨落,于是我常常的祈祷,他也常常的祈求上天保佑。
不得不离开了,我是和两个亲妹妹一起走的,二妹叫翠月,小妹叫翠微,我自己唤做翠雪,还记得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唤我雪儿,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呼唤中包含了多少母亲的爱。
二妹武功不比我,但人很灵活,脑子转的快,小妹看起来消瘦,但关键时刻总少不了她的帮助,我们三姐妹简直是绝配,所以许离总让我们三个一起去执行任务,这样安排,我倒是很高兴,但对于幺妹来说,似乎有些残酷,毕竟他今年才16岁,我常常的为她担心呢。
走了不多久,便走出了族人的地盘,我们以为的家,是多么渺小。翻过了两座山,又过了一条大河,渐渐的,才有了人烟,一路上我们总是很小心的提防着,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行一步路,两个妹妹,由于早年的经验,已过早的成熟了,经历的多,做的都很自然。
傍晚时分,我们走进一家小客栈,那客栈门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子,上面写着“集英栈”,二妹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终于悠悠的转过头问我时,我点了点头说:“进去吧。”
我知道二妹的顾虑,一看名字便知,这肯定是以各路英豪为主的客栈,我们进去怕引人耳目,但是想想又何妨,天快黑了,哪里还能歇脚呢?妹妹们都不再说什么,她们从不怕事。小心翼翼的走进店里,店主是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中年汉子,看到他第一眼我便知道,他是习过武的人。
“老板,来三碗面吧!”我走近柜台,站在那里对中年汉子说。
“客官请坐,马上就来。”那汉子望了我一眼,才小声道,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三人陆陆续续的坐下来,环顾四周,倒还整洁,桌子椅子都摆放得相当整齐,又一尘不染,店里的客人是有些不凡,他们要么一声不响的吃着东西,要么细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全没有平日里普通客栈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这一切像块巨石一般沉沉的压在我心头。
“面来喽!”店主端着面走近我们身边时,压低声音喊了起来。
放下面,店主又开口了:“三位客官,要住店吗?店里房间不多,只剩一间,但是很安全,又很整齐。”店主客客气气的说完这些便立在原地等我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住店?我们还要赶路。”我熬不住心里的固执,生生憋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谎话,我看到二妹和小妹都稍稍惊讶的望了我一眼,好像在说:难道真的要住在荒野里?
“天都快黑了,既然来了,就住下明天再赶路吧。”幸好店主这么一劝,否者我该如何下台,布满乌云的心头稍稍散开来。
“嗯,那倒是。”这时,我才仔细看了看店主的脸,很和善,面貌也不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给人一种欢快的感觉。
“安全,那当然了,我们从不考虑这个。”翠微像是强调似的回了一句。
“姑娘家在外,安全是第一位的。”那男人好似漫不经心的说了这么一句,却让我心里猛的一惊。
“你说什么!”微儿黑着脸压低声音吼道。
“我确实看出来了,因为我是男的。”店主诚恳的看着我说。
“为何非要说出来?”看他一脸的诚恳,倒是给人一个原谅的理由,且看他为了什么。
“若有冒犯之处,请客官原谅,我只是想警告各位,前路艰险,若无天大的事,暂且回去吧!”
“店主好眼力,佩服佩服!”我突然明朗起来,笑着向他拱了拱手。
“过奖过奖,只望客官别怪罪!”
“哪里哪里!”我仍然陪笑道。
“那么明日打道回府?”那中年男人也笑了。
“确有要事在身,切莫再劝我们。”我认真的望着他,希望他赶紧去做自己的事情,别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我们又何尝不知前路艰险。
“实不相瞒,来我店里的大部分都是各路英雄侠客,他们性子爽快,武艺高强,我自叹不如,但是这些日子看多了打打杀杀,甚至有去无回,你们又何必去趟这浑水呢?”
“请问怎么称呼?”我并不回答,反而对他的姓名起了兴趣。
“钟离。”
“好啊,爽快人!下次有机会见面的时候,请你吃碗面。”我心里甚是高兴,原来世上还有这等好人,开着客栈劝人们别去送死。
“你要去了,估计就没有机会了。”他黯然回答道。
“那就走着瞧。”我志得意满的结束了交谈,这次行动志在必得,容不得半点意外。
钟离见已无话可说,便悻悻的离开了,他哪里知道,这个游戏由不得我做主,命早已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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