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春阑珊 三、结诗心凝离愁

蓦然回首春阑珊 三、结诗心凝离愁

        我第一次见我们初一、二时的班主任明恬老师，她穿着淡蓝色牛仔裤，上身穿大v领有素色穗子的碧绿蝙蝠衫，脸颊略施粉黛，剑眉上微垂刘海，披肩长发飘飘，说话犹如倒豆子一般利落。当时我心里在想她会不会是英语老师呢？不曾想却是我们的体育老师，还教我们植物课。相比体育课，我们更喜欢植物课，因为有显微镜可以看细胞组织了。到了初三，班主任换了个白头发白眉毛的施则伯老师，教我们语文，讲到每课时喜欢把一叠历年中考题试卷挑出来给我们讲解，课余喜欢叫我们轮流帮他拿着他那个贴着三花牌标签的酒瓶，去学校小卖部打瓶酒，酒钱记他的账，酒送至他家里。

　　凌蓦、贺菱和我现在能经常一起坐车上课或放学回家，在拥挤的车厢里我们除了谈论八卦和讨论学习外，还会议论评价任课老师。

　　我们班上我是小升初考试分数最高的，我堂而皇之当上了一个月学习委员，一个月后就主动请辞了，贺菱接任学习委员，凌蓦当上我们班数学课代表。班上贺菱的学习成绩与我经常不分伯仲，凌蓦的成绩也一般稳定在前十名左右。

　　在初一时，有个魔头老师，是刚教完高三毕业班的数学调下来准备教我们一年初一数学的，上他的课是提心吊胆。

　　对课堂纪律要求严格，他讲课时讲台下要确保鸦雀无声，若发现有人交头接耳或开小差，则他就白眉上跳，虎目圆睁地到你身边给你所谓的“吃毛栗子”——用手指叩用力敲击你的脑袋。这个独特的惩戒，我、凌蓦还有贺菱都陆续享用过，敲上要疼半天。他经常自诩，高三培育出十五个大学生，是洪北中学的历史突破。他鞭策我们的口头禅是：“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在他威风凛凛的教育下，初一第一个期中考试，我们班的数学最高分是75分，而最低分是32分。卷子发下来我是62分，凌蓦是最高分，而贺菱是最低分。放学后贺菱趴在课桌上痛哭抽泣了许久，我和凌蓦在班门口等贺菱一起回家。

　　我先喊了一声：“贺菱，回家吧！”

　　凌蓦喊到：“贺菱快走吧，别赶不上末班车回不了家！”

　　贺菱擦拭完眼角的泪水回了凌蓦一句：“死胖子，催什么催？催命鬼呀！”说完，赌气一溜烟冲出教室。

　　我和凌蓦追着她跑出校门，向车站奔去赶晚上七点的末班车。赶上车，我和似雨带梨花的贺菱打趣：“贺菱，这次不是你数学上马失前蹄，你定是全年级第一了。”

　　凌蓦也赶紧帮腔：“是呀，贺菱我帮你补上数学，保证你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一。”

　　贺菱嘟着嘴回凌蓦：“要帮也不用你，有歌然可以帮我哈。”

　　我答应道：“好的，我帮你！帮你成为全年级第一。”

　　贺菱说：“歌然，一言为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哈。”

　　我和贺菱勾手说：“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凌蓦在一旁也拍着胸脯道：“贺菱，歌然没帮成你，课间我请你吃一个月的韭菜盒子。”

　　贺菱破涕为笑：“谁吃你的韭菜盒子！”

　　此时，我和凌蓦相视微笑。

　　贺菱学习很刻苦，在初一期末考试的确考到全年级第一。初一课程计算在分数中的有：语文、数学、英语、植物、历史、地理等七门。偏文科多点，当时我记忆力不错，考试在班上紧跟贺菱，因此凌蓦调侃我们都是“背多分”。幸运的是魔头老师在我们初二时退休了，换了一个不错的数字老师，可惜到初三又换老师了。

　　初一我们中午是家里带菜到学校蒸饭，聚在一起用餐分享各自的美味佳肴。用完餐就走着铁轨来到赣江边吹着凉风背着书，或一起在校内的水泥台上打乒乓球，或一起做完作业后谈梦想人生。当年我的梦想是成为作家，凌蓦是想成为老板，贺菱是想成为教师。不知我们的未来有多少不是梦？

　　我们初一时的平房校舍，一到下雨，教室里也开始下雨，为了不让雨滴滴到，课桌椅就交错并在一起。当时我和贺菱同桌，凌蓦和一个叫燕春阑的其貌不扬的女生同桌，我们在历史课里私下互调位子，我和凌蓦同桌，贺菱和燕春阑同桌，就方便我们各自交头接耳地八卦了，内容是大都是那时的港剧，国产我喜欢《红楼梦》、《十六岁的花季》等等。初二搬家到新校区，这里整楼的教室不仅蔚然一新，而且窗明几净。我们为搬家到新校区都出了大力，凌蓦和我各背着双人课桌，走了二十多分钟搬到新校区。

　　在新校区里，我们经历一次上午的日偏食，用墨水涂黑的玻片或塑料饭票过滤强光来看太阳里的月亮。凌蓦边看着日偏食边偷偷地告诉我，他姑奶奶从香港回来探亲了，给他带了不少礼物，礼物中的巧克力味道很浓香。

　　那年我爷爷也好不容易打探到他二弟的音信，我二爷爷一九四九年到香港谋生，虽然做生意发了点财，但膝下无子女，后领养一女，在1980年前就过世了，留下的产业由其养女继承。其养女在香港给我爷爷回了一封薄情的信，大概意思就是虽同姓乐，但其养父仙逝已久两家无需再会。我爷爷对二爷爷的思念，因这封信给断了，曾经爷爷难割舍这份兄弟情，每每在档案的社会关系上如实的填写，换来的是人生的波折。这波折的一路就是从繁花似锦的上海到冰天雪地的长春，再辗转到古都洛阳，最后到了英雄城南昌。那年南昌发大水，我父亲带着一弟两妹跟着我爷爷奶奶一脚深一脚浅地步行一天才到爷爷的工作单位。我奶奶里外很勤快的人，在挖防空洞时没做好防护，得了肺癌在我几个月大时就去世了。我父亲告诉我，我奶奶在生病时很想抱我，但抱不起。

　　奶奶去世那夜，我父亲刚下夜班回家，但这一路出奇的是，乌鸦叫嚣不断。我奶奶去世后爷爷一直是一个人，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跟我说得最多是他做海员时游历国家概况，还时不时冒出英语让我学。我印象深的是他年轻时亲眼见倭兵用刺刀逼随地吐痰的华人趴地上吃下自己刚吐的痰。由此，我对倭人没有好感。

　　让我对文学产生浓厚兴趣的人是初一、二教我们语文的施科博老师。他指导我将叶圣陶的《粜米》改编成剧本《无可奈何花落去》，还让我们自编自导自演，初二时创办校刊《绿韵》，该刊物首期里贺菱和凌蓦写的文章被刊出。凌蓦在文章里揭秘了我们后来碰头的一处佳境——就是艺校附近的苗圃场，在苗圃里有景致变幻的竹林、桃花林、芙蓉林等树林，我们就把这里称作“苗圃佳境”了。我们随着年龄的长大，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言碎语，我们在公众面前一般很低调，而凌蓦找到这处好地方后，我们大多在此处碰头了。所幸他文章刊出前，在我的建议下他修改隐去了贺菱，保住了我们的秘密。

　　初一时我叔叔送给父亲一堆诗刊，我偷偷拿来读，慢慢我学着写，开始痴迷于作诗。我把我创作的诗歌在苗圃里的竹林、桃树林、芙蓉林里朗诵给贺菱和凌蓦听。贺菱和凌蓦也开始迷恋诗歌，我们一起写诗，一起吟诵，一起交流，把我们的诗合成集，把我们的诗集命名《岁寒三友集》。

　　初一寒假时我在站台看见送别的大学生男女时，创作了我第一首爱情诗《莞尔》：

　　我和你

　　陌生到熟悉

　　

　　这一时

　　你向我浅浅地莞尔

　　这一刻

　　我向你狠狠地拽扯

　　

　　隔窗目送你影子

　　转身手拭我泪滴

　　

　　那一时

　　你向我浅浅地莞尔

　　那一刻

　　我爱你深深如刀割

　　

　　我在贺菱和凌蓦面前朗诵这首诗时，我们仿佛都进入了诗境里的画面里。

　　桃花盛开时，苗圃佳境里，我们追逐着竹林风，嬉戏在池塘边，静坐于池中方亭，我们会交流写诗心得，我此时还作过一首《桃红》：

　　

　　挑开雨帘的一挂挂爆竹

　　刹那燃放面潮得红扑扑

　　心跳得如串串清雷响彻幽谷

　　

　　摇曳晨曦的一支支玉簪

　　蓦地闪烁目眩得金灿灿

　　馨稠得若微微锦鲤沸腾深潭

　　

　　山水的小品

　　谁抖落了青的包袱？

　　戳破绿的笑点

　　你与其春光乍泄下羞赧

　　不如在碧野的怀抱里尽情撒欢

　　

　　我一念完，凌蓦沉浸在其中，贺菱却拍手叫好，让我自信满满。

　　贺菱的诗也写得不错，记得芙蓉花开时，她作了一首《秋芙蓉》：

　　

　　倾慕日的辉煌

　　任光芒针针刺痛

　　冰肌雪肤上

　　绣出惊艳的娇红

　　

　　沉醉月的清馨

　　举琼浆杯杯畅饮

　　金樽玉碗畔

　　泼溅沁心的甘醇

　　

　　一派绚烂定要趁早绽放

　　莫在暮深处惆怅

　　忽闪的蝶影渐渐遗忘

　　矜持的暗香不屑西风的推搡

　　

　　凌蓦在诗的悟性也不错，记得他在雪天里也创作一首《晓雪》：

　　

　　昨夜的繁星

　　纷纷飘下

　　砸得满地无瑕？

　　

　　黎明的薄月

　　砰然爆裂

　　碎得漫天狂野？

　　

　　天地的情话

　　要苍白地倾诉！

　　我们的情话

　　如北风般露骨！

　　

　　苗圃佳境里，有一片银杏林，秋深至，黄色的银杏如雨纷纷落下，落霞时，美不胜收。初三那年进入青春期的我们仍写诗咏诗，追逐嬉戏，有一次贺菱不小心滑倒，我想拉住她，未曾想一起滚落银杏落叶堆积的土坡，当我们刹住时，我们紧抱到了一起，我趴在贺菱的身上时，我们可以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尴尬间，贺菱奋力推开了我，快步又出银杏林，甩头说了一声：“我要回家了！”

　　我红着脸高喊：“贺菱，对不起！”

　　晚霞漫天飞舞，我和凌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傻站着。

　　深夜，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白天的那一幕幕让我心动不已，忘不了贺菱旖旎的背影，我不禁为她写了一首《暖》：

　　

　　嶙峋的蔓枝

　　专注苍在旻的案几

　　镌刻闪电的纹理

　　不经意

　　挤落萎缩于案角的枯黄叶子

　　来不及喘息

　　被寒风猛踹向白雪皑皑的天际

　　

　　翘首的蓓蕾

　　缱绻在曙色的窗楣

　　呢喃夙夜的春寐

　　莫蹬腿

　　掀开晾晒在窗前的妃红锦被

　　让郁馥洋溢出骄阳熠熠的妩媚

　　

　　这一夜，我迷糊地入梦，而梦里贺菱对我的莞尔，让我心醉，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第一次梦遗。

　　以后见到贺菱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还好她大度，隔了两天，还是搭理我们了。

　　初三一整年都很紧张，只有新年晚会让我们得到一天的轻松，晚会上贺菱代表我们班登台表演了二胡《一剪梅》的主题曲，凌蓦则表演了霹雳舞，而我在台下为他们拍红了巴掌。

　　光阴荏苒，初三中考临近，我极力抛开杂念用心备考。凌蓦偏偏这时候得了急性肠炎，两天没上课，他奶奶为他请病假并来找我，叫我把他书包和报考表格拿回。我和贺菱去看望打完吊针的凌蓦，他面无血色，有气无力地说：“这次惨了。”

　　“没事，好好养病。”

　　“胖子，这次就当你减肥了哈。”贺菱和他打趣道。

　　“嗯”他苦笑道。

　　两周后，凌蓦康复回来，我们一起积极备战中考。两个月后，我们一起参加了中考。

　　中考一考完，我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就带着已上小学的表弟鲁铭一起去上海耍暑假。

　　两周后，我在上海收到父亲来信，说我班上连我在内只有三人考到省重点宝龄高中，而贺菱和凌蓦都落榜了，留在洪北中学读高中。

　　我们三人，独我一人要跨过江，去市区读高中了，我、凌蓦、贺菱将隔江相望了，凌蓦和贺菱先后家搬到市区，而我们上学放学回家的方向正好相反了，碰头的时间甚少，习惯相互寄信了，正如我习惯一人跑公交车上学放学回家了。

　　命运再次让我们交织又要三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