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有点热,无论是在广东的鹅城,还是在偏远的湖北农村,妈妈说,今天的气温也达到了三十度。
母亲上午我就感觉很燥热,几次打电话给妈妈,她都没有接到,我能猜得到的,她从上午九点一直到临近十二点都接不住我的电话,那是因为她整整一个上午都不在家,通常这样的情况,她一定是村口的山包上自家地里,除杂草或者割黄豆去了,因为如果只是在后院的菜园里,摘完几青菜后很快就能回家。
七十八岁的老太太,已经老得不成人形,本身是身体孱弱,瘦骨嶙峋,再看那脸,便是皱纹横生,满目沧痍。夏天渐近到来,已是退去了厚重的外衣,更显得老人的瘦小和单薄。两片尖锐又明显的肩胛骨将衬衣的两边支起两个突起的形状,从远处看,老人已干缩得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孩童。从家门口走出来,走到村口的山包,那儿有几块我们自家的土地,那段路有一里多远。
因为老了,身体回缩腿也短了,力量弱颤了,加上一双脚也是又瘦又小,所以走路特别的慢。她头上又要戴顶破草帽,有时帽沿得太低了,就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就像个孩子一样,不直线看着前方,而是左右往后再来来回回地看,碰上一个熟人,不管他是饮誉全村的支书大人,还是叫不出名字的小晚辈,都要笑呵呵打个招呼,招呼打过了还不算数,硬要扭着头去,看人家背影越走越远,才把目光收回来。
她那连走路都不专心的样子,就像个小孩。
她一步步慢慢往前走着,不急不燥,太阳公公正一步步爬到她头顶上,照着她的草帽,折射着佝偻的身体与小小的影子相亲拥抱。
母亲她眯着眼睛,步伐缓慢,脚尖轻轻。左边手臂挂着一罐650毫升的大可乐,这一罐,看样子,昨天已被我老爸喝掉了一半,不然,凭她小小身板小小胃口,一定喝不了这么一大罐。她右手举着一把镰刀,走一下,镰刀就晃一下。有时镰刀背碰到了可乐瓶,两个物体,就会发出“咚”的一声响,就算是擦出一点小小的火花。
等到了地里,放下了可乐罐,举起了那把比自己手臂还粗得多的镰刀,可是挥不了几下力,那镰刀柄竟然松了。于是就只得到地埂边坐下来,修一下手柄。
无非就是举着刀子,在地上一顿乱磕,一磕就将镰刀柄子磕紧了,挥一挥,没有再松动,觉得还能好好地利用。咧嘴笑了,一开心便拿出可乐来喝一口,要补充点水分再蓄上点力量,她昨天喝的是营养快线,今天喝可乐,明天就有可能带两瓶娃哈哈过来。她说清淡的白开水灌到口里没味道,喝了不得劲,还是甜滋滋的饮料比较好喝,入口甜的,喉咙甜的,到了胃里还是甜的,等会儿打了个嗝,吐出来的气也是甜的,那才是老年甜滋味,越喝越有味,越有味干活才有力呢。
母亲喝了甜甜的东西,心情也清爽的,干活真不那么累了,会在这块地上一条直线作业下去,除杂草,用手拔,割黄豆藤就用镰刀。她一直弯着腰佝着背,一只手扯着藤条,一只手麻利地将刀挥下去,如果一刀割不断就两刀,两刀割不断,就咬咬牙齿,唱唱骂骂吐出一句本土粗鲁话“老娘还对付不了你一根破藤丫呀”,再听脆响的一声“吱呀”声,藤条服服帖帖被切下。收拾了这根藤条丫,继续向前路土地挥刀。
母亲只要她还有一丝力量,她还是这样专注,尽管临近正午,气温越来越高,破草帽下的白发早已被汗浸湿得沾成了一块泥巴,单薄的老陈的衬衣也像注了水滴似的贴在后背心上,但不把这块地做完,她是不会轻易言败这就收拾工具灰溜溜回家的,在她的概念里,既然出门一趟,就得把劳务工作完成得像模像样,这样,就不会在我爸面前出洋相,上午把活干完了,下午还能去程阿姨家打几盘家乡土麻将。
可是,中午就快到了呀,您老千万别热着了。专心致志的老妈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牵挂?她只是摘下帽子来扇了几下风,又扭开瓶盖子喝了几口可乐,望着天,觉得太阳还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毒辣,这时回去煮中饭,时间还尚早,再割一会儿,就能一古脑儿将这块土地收拾好,把它收拾好了,自己准保也没烦恼了。
母亲她就是这样执着的倔强的老人,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什么事都要力求做好,哪怕她的效率微乎其微,哪怕她的成果少之又少。
几棵老藤条能吃什么作用?猪也不吃家禽也不闻,也不能当柴烧。藤条里面的青黄豆倒是可以炒来吃,可是两个老人又能吃多少?这么远又不可能捎来给我们子女兄妹们吃,而况剥豆子还要费掉那么多的时间,所幸她在剥豆子的时间里还可以悠哉游哉地看一下电视。
母亲怪不得一上午,我在远方的南方城市里心烦意燥,原来是母女连心,我在想象的空间里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语一笑,我一遍遍想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语一笑,我忍不住眼里噙着泪却是傻傻地笑,我看得见一朵逐渐枯萎的残花却能对着太阳笑,却能借着太阳散发的万丈光芒笑得像个孩童,天真得这样光耀!
她的光照耀着我,照耀着我的迷途,也温暖着我的心房。
待到我的心房暖了,我就觉得浑身都热乎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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