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仇人”

作者: 北方原野斯夫 | 来源:发表于2020-12-25 13:02 被阅读0次

          近四十年了,仇恨萦绕心间,我对这个人是满满的仇恨,就像扎在我心上的一根刺。

            大约是在我八九岁时候的一个夏天,勤劳的父亲照例割了一些榛柴(东北一种速生灌木,果实为榛子),在山上晒干后拉回家中在场院边上垛好作为烧柴。

            一天公社林业站来了几个人,其中为首的是当地有着地鼎鼎大名的一位,姓尚,大家都叫他尚响子,其实就是一个因好逸恶劳、欺压百姓而闻名遐迩的一个混混,因善于钻营进入公社林业站,虽然身为临时人员待遇不高,但因身负护林职责,可以下乡“发财”。那时护林政策允许农民把速生灌木作为烧柴的,可是他们下乡才不管这些,抓住农民老实、本分、怕事的心理,急尽其敲诈勒索之能势,能搞到点啥就搞啥,当时农村还是相对封闭的社会,我们村那时还没有通电呢,农民见到公社的人都以为是干部,都非常尊敬甚至是惧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是不入流的混混。

        当时农村日子清苦,尤其在青黄不接时候,家家都也也没有啥钱,他们连蒙带骗外加威胁利诱,让农民缴纳护林费,没多有少,一块、两块都行,实在没钱就要鸡蛋、粮食,唉,今天看来,真难想象他们的作为,他们一来,乡亲们都心里慌慌的。到了我们家,我父母都老实,一会儿就被吓怕了,尚响子倒也“爽快”,说看在我父母老实,没有顶撞的分上,他把这些干柴拉到他自己家就算了。我可怜的父母还感恩戴德。

          记得他们开了一台大“叶特”(当时对一种大轮胎机动车的称呼),拖车特别大,上边已经装了小半车别人家的干柴,到了我们家,我父母陪着十二分小心殷勤的接待,我母亲让我把水拿到柴垛旁的树荫下,让他们喝,他们几个坐在树荫下,大声的说笑。尚响子高声的吆喝我父母,让抓紧装车,因为那种车很高,父母抱柴装车非常艰难,母亲本来就体弱多病,一点一点的从柴垛上往过抱,非常费力的递给站在车上的父亲,期间尚响子不断的呵斥着我的父母。记得我母亲哀求的说“给我们留点吧,家里没柴烧,怎么做饭啊,现割也来不及啊”,尚响子说“那就把你当家的带走去当劳改(犯)”,母亲不敢再说了。

          那时我已经懂事了,看着父母受委屈,我无能为力,心里万分难受。弟弟妹妹还小,都被这阵势吓得大哭起来。总算装完车,父母勉强陪着笑脸把他们打发走了。母亲瘫坐在地上低低的抽泣,父亲蹲在一旁默默地吸烟,弟弟妹妹围在母亲身旁流眼泪。记得父亲狠狠地摔掉烟头,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口气对我说“儿子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当个官,好好管制这些败类,咱可不能做缺德事儿”。然后对我母亲说,“别哭了,先想办法给孩子们做饭,我就去割柴”。

        这件事对我们影响太深了,当时弟弟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不时的说要去学武艺,杀了尚响子。而我当时也真的想手刃此獠,这种想法延续了我的整个青少年时期。

          多年之后,我心中的仇恨好似渐渐淡去。经历磨难,我是上了大学,可是没有当官,我想应该是与当年父亲的期望有很大差距的,不过一直记得父亲的叮咛----绝不做缺德事儿。

        一次提起往事,我分明感觉父母早已经释怀,母亲淡淡的说,“这多年,这事儿你还记得啊”。最近一次,鼓起勇气对一个老家来出差的同学说起这件耻辱往事,同学告诉我尚响子早就得了半身不遂了。我听了也没感觉有多欣喜,跟父母说起时,母亲还同情的说:这人老了还得个半身不遂,怎么活呀,也真够可怜的。唉,我这善良的父母亲啊!

        其实,在我的内心早已把他放下了,心中的伤口在不知不觉中愈合了。正如培根在《论复仇》中说:毋庸置疑,念念不忘的复仇者只会使自己的创伤新鲜如初,而那创伤本来是可以愈合的。我也要感谢他,使我念念不忘要出人头地,不让父母再蒙受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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