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路

作者: 朴洵 | 来源:发表于2018-08-28 15:28 被阅读58次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我扔下正在擦拭自行车的布子,用纸巾简单擦了下手,走过去拿起电话。

       “喂,珣哥,什么时候来吉隆坡?”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打算后天出发,下午应该就能到。”我说。

       “好啊,我在机场等你哦,不见不散。”

       我的名字叫白珣,受邀参加新加坡的“环境保护自行车节”。正好顺便到马来西亚的吉隆坡会会老友康暕。

       很小的时候,环境问题就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虽然环保的口号回响了很多年,但如今,环境却越来越恶劣,空气质量越来越差,上街不得不带上口罩,人与人的交流隔着尘沙。环境保护协会决定在当今环境最好的新加坡举行环保活动,以呼吁人们承担起环保重任。正巧活动中有自行车项目,因此我决定从吉隆坡一路骑行到新加坡去。

       下了飞机,一阵热浪袭来,机场大厅人山人海,不过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康暕,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怎么变样,还是三年前的长发垂肩,穿着短裤半袖。我们从小玩到大,三年前因为空气污染导致呼吸道感染患上重病,不得不到空气质量较好地马来西亚进行疗养。

       这时他也看到了我,远远地朝我招了下手,挤着迎来的人群向我走来。

       “好久不见啊。”我笑着对康暕说。

       “哥们儿想死你了!”康暕伸出双手呈拥抱状拍拍我的后背。

       “走吧,跟我去把车拿上。”我抬了一下头,示意他跟我走。

       康暕帮我把大箱子搬到广场上。

       “你怎么来的?”我放下箱子抬头问他。

       “说好的,骑车来。”

       “那就好了,等我把车装好,咱俩就去吃饭。”

       我和康暕合力把箱子拆开,又把车架、轮胎、前叉等一些其他小部件装好。

       “不错呀!”康暕拍了拍手以拍掉灰尘,“复古车架可真漂亮,小子你有钱呀。”

       “别逗了,你那台竞速也不错呀。”

       “走吧,边走边聊。”

       已是夕阳西下之时,天边的火烧云映着被夕阳染红的天,路上汽车多了起来,不过大多是下班后的人们匆忙赶在回家的路上,只有我和康暕缓慢骑行在路旁,说笑着,伴着城市高楼大厦灯火盏盏亮起。仿佛只因我们,世界变得宁静,仿佛时光回到多年前,我们穿行大街小巷,呼吸着自由而清新的空气,伴着风吹耳畔的歌。

       来到餐厅,我们两个面对面坐下,点完餐,又说起那些说不完的话。

       “你这次骑行新加坡,有什么计划?”

       “主要还是参加活动吧。”

       “这段路可不短啊。”

       “我知道,这次选了条较僻静的小路,车少,风景应该也会不错吧。”我举起杯喝口饮料,“我想的是每到一个小镇或者乡村就借宿一晚,花上几天也就到了。”

       “万一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宿呢?”

       “那你就来救我吧。”我开玩笑道,“我大概计算了一下行程,找到借宿的地方不会太难。”

       这时服务员把菜端上桌。

       “来,吃。”我拿起筷子。

       “这是吉隆坡一家挺有名的中餐厅呢。”康暕吃了口菜说,“吉隆坡到新加坡这段路还真是挺好,没的干的时候总是喜欢骑一骑。真是让人陶醉的一段路。”

       我吃了口菜,长舒口气说道:“是啊,如果她还在就更好了。”

       康暕见状,微微一笑,说道,“想她了?”

       “嗯。”我抬起头,“她以前跟我说过她很向往能有这么一段路途。”

       所说的她是我的女朋友,在骑行路上认识的,但这次却没有机会和我同行。而现在骑着的死飞,有很多部件都是来自她的死飞。

       “所以你也是为了满足她的这个心愿。”不等我说,康暕就抢在了我前面。

       “过去的就别说啦。来,干杯。”

       两杯相碰,透过杯中的饮料,映着窗外的夜色。

       在吉隆坡和康暕呆了一天,走遍吉隆坡的大街小巷,吃遍吉隆坡各色美食。可惜时间却总是溜走得很快,只好玩一天,第二天就该开始正式旅行了。

       带上手套,带上头盔,背上装着各种物品的大背包,天刚刚亮就上路了。康暕硬是要把我送出城,然后自己回去准备五天后的环台湾岛自行车锦标赛。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康暕靠在路边停车,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去台湾得好好表现啊。”我说。

       “我这次去也算是三年来第一次回国。”

       “那你还回国吗?”

       “回,天空常蓝的那天,等我。”

       我笑了笑,也不再多说,只招了招手。

       骑上车,正式上路,经过几个路口,我走上那条小路,路不宽,路旁树木葱葱,路旁铺着些许树叶。路上车很少,没了城市之中汽车引擎发出的嗡嗡噪音,也没了那股已经习惯的油烟味,耳根有些清净,本是想打开音乐给旅途带点活力,但现在却沉浸在风声,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之中。

       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有车辆驶过,车上的人们露出惊讶和赞叹的表情透出玻璃看着我,我扭头看看他们,以微笑回应他们,心中庆幸自己可以有这样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能欣赏到如此美的风景,但同时也对这些可怜的人表示同情。

       离市区越来越远了,路过的村庄也越来越少,路两旁依然是大片树木,有时会穿过怪石嶙峋的小山,那些山可不像路边的树,大都被折腾的体无完肤,坚硬的石头裸露着,没有了树,只剩野草生长在石缝中,零零散散在风中微微颤动,枯黄颜色的草叶与天空和乱石相交融,显得格外鲜明,萧条之感顿时充满全身。我骑车路过的地方,地上的残草断叶被车轮带起,又落在了后面。

       骑过小山,又回到林荫小路,可这回算什么林荫小路,眼前的景象不堪入眼。树木是有的,但明显比刚走过的那段路少得多,有被砍伐过的痕迹,树枝扔在路旁,有的散落在路上。

       我看到她把车停下,下车,静静地离开道路,站在地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像曾经骑到那些被摧残的土地上一样。我沉默着站在她身后,扶着车,注视着她蹭下身,把手放在地上。

       “它们为什么成为这样了?”她没有回头,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没有说话,看着她慢慢站了起来。

       “没有机会了吗?”她又问道,颤抖着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依然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她,我伸手搂住她的腰,她转过身,眼圈微红,眼睛里映着山石草木。

       “走吧。”我见她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些其他什么。

       她的情绪并没有太多人理解,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中掩盖着不安的心。她的父亲是护林人,她从小跟随父亲生活在大自然中,这种特殊的情感一直陪伴她进入钢铁森林。后来她的父亲一次巡山,使他的躯体永远融于森林中,与树木长眠。

       “路还很长,会好起来的。”我牵起她的手走向单车。

       我笑了笑,又摇摇头,终究是一路孤身一人。忽然车轮一颠,感觉压上石头,接着车子一滑,倒向一边,感觉到后轮翘了起来,双脚赶忙从脚踏上的束带里拔出来,随后便被扔了出去。

       重重地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平躺在地上,揉了揉眼睛,又眨了一眨,从身旁的地上捡起眼镜,重新戴好,一手撑地爬着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检查了一下身体,除胳膊上有些小伤,其他并无大碍。慢慢走到车前,扶起来推到路旁。车也没有大的损伤,前车把有些磕痕,还好昂贵的车架没有划痕。

       我跨上车继续前行,屁股刚坐上车座,只听见“咔”一声,我赶忙下车,又一遍仔细检查。这下有大麻烦了,后轮有两根辐条折断,有些辐条也松动了,没有完好无损的辐条,车子是承受不住我这一重物的。

       我把车子靠边放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手机正要给康暕打电话,想了想又算了。我站起来环顾四周,路两旁的树木遮住了视野,只有这么一条公路贯穿其中。

       看到有车辆过来时,我便去拦,但几辆车都没有停下。直到有一辆卡车驶来,我招了招手,这辆卡车并没有让我失望,车轮渐渐减慢了转动的速度    。

       车停了,开车的是个大叔,他摇下玻璃,问我怎么了。

       “我的车坏了,你能拉我去附近小镇上修车吗?”我指指身后的死飞,用一口看似流利的英语和他说。

       大叔下了车,绕过车头,边说道,“我正要去一个镇上,一起走吧。”

       虽然他说的英语我并不容易听懂,但见到他自己正抬着死飞往卡车上放,我连忙去帮忙。

       一起坐进卡车,卡车启动了,我通过后视镜看到一股黑烟喷出,遮住了后面的路。

       “小伙子,你怎么一个人跑来骑车?”大叔开口了,但依旧目视前方。

       “正要去新加坡参加自行车活动。”

       “是那个环保的吧。”

       “嗯。”

       “环保……环保有用吗?年轻人。”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为了自己好。”

       “嘿,光靠你们这些人是不行的。”他笑着说,“该做的人都不做,让咱们怎么办?”

       “总得有人去做,做的人多了,环境会好起来的。”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是我心里明白,环保可不是星星燎原之火,说出来就当是安慰自己罢了。

       “你还年轻,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满腔热血,参加各种环保活动,但是我们走到哪里,就被骂到哪里。他们说我们不愁吃不愁穿,天天游手好闲,人们在利益面前显得太弱小了,但往往忘记的是生活的本质,人们摧残着自己,却不知其痛,为看似自己得到的利益欢呼雀跃。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你我所能看见的高楼拔地而起,路上的车流更不用说了,谁还关心早已降临头顶的 乌云,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也许在某个时刻就会倾泻出足以压垮人们的暴雨。”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眼睛里透着的那条路幽远而漫长,树木“唰唰”而过,其中夹杂着枯枝败叶。

       大叔见我不说话,打开播放器,音乐瞬间溢满车内,他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说这么严肃的问题,听会儿歌儿,活跃一下气氛吧,前面很快也就到了镇上了,到时候我直接给你送到自行车店。”

       气氛稍稍缓和些,和大叔瞎聊了会儿琐事,随着卡车在路上飞驰,路旁的树木越来越多,我们所在的公路汇入了一条大路,路上车来车往,不远处看得见房屋错落有致。

       “小伙子,祝你好运。”大叔把死飞放在地上。

       “谢谢,再见。”

       我和大叔告别了,卡车启动时,又是一股黑烟,我捂住口鼻扭过头去。

       待黑烟散尽,我看了一眼四周,小镇建得还不错,正巧也是我要路过的一个地方,不过因为这次意外,路程和时间大大缩减,再骑上两天,差不多就到了。看了一下表,下午四点多,时间还早。

       我推着车转身进了身后的自行车店。店主事务繁忙,让我一会儿来提车。

       我闲得没的干在街上溜达。小镇的房子建得虽不错,但环境可没法说,路两旁没有几棵树,地上盖着土,有的地方垃圾堆成了山。

       发觉自己有些渴了,正好路旁有个小酒馆,于是进去随便买了瓶啤酒。我平常是不喝酒的,大概是总要骑车的缘故吧,不过恰好今天不用汽车,借此难得机会回味一下酒精的滋味。

       边喝着酒边往前走,走着走着,一抬头一座烟囱高耸入云,烟囱下是大大小小的厂房,烟囱并没有冒烟。

       我沿着工厂围墙溜达,工厂还真大,渐渐地房屋少了,只有一座工厂赫然霸占了这块土地。工厂也到头了,再走几步,路突然难走起来,从轮胎痕迹判断,大多是卡车留下的。走着走着却听到流水之声。朝着声音方向看,一条臭水沟弯曲着穿越垃圾堆,臭水沟边,正有一辆拖拉机倾倒下各种生活垃圾,倒完之后便迅速离开了。一条排污管道钻出地面,饿虎般的管口泻出红棕色的工业废水。

       看了一会儿,鼻子里蹿着难闻的气味才使我发现我已在此停留了好久,拍了照片,转身就离开了,没有回头去看。

       原路返回,又来到工厂门口,看见门口停着几辆汽车,有些人站在工厂门口交谈,几个身穿西服的人背着手,有一个穿西服的人用手指笔画着身后的工厂,笑容浮现脸上,这群人的旁边竟然有人举着摄像机录像。

       我向他们走去,装作路过的样子。由于语言不通,他们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看见那领导样子的人笑着点头。看看那几辆停在那里的汽车,车内有牌子用英语写着“马来西亚环保局”

       我突然想刚才看到的臭水沟之景,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大脑一热,居然径直朝那帮人走去。

       “先生?”我走过去问道,看到那几个人纷纷投来目光,我继续道:“工厂后面有排污管。”

       只见那张对着领导笑得灿烂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

       “什么?”那领导侧过脸用英语问我。

       “有排污管。”我一字一句同样用英语说道。

       “在哪儿?”

       “工厂后面。”我伸出手指了指。

       “带我去看看。”

       我转身就走,瞟了一眼无奈的像是工厂负责人的人,他企图伸手阻拦,但无奈之下只好把刚微微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领导和他身旁的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一通,因为捂着鼻子,所以声音有点变样。他交谈了一会儿转身伸出一只手:“谢谢。”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一双干净的细腻的手,说:“不客气。”

       “我们会处理的,再见。”

       “再见。”说完之后便没有多停留,临走时瞥见工厂负责人,他瞪了我一眼,又急忙装作认真的样子听着领导的讲话,不过至于那个领导是怎么处理的,则不得而知。

       我独自一人回到自行车店,提了修好的死飞,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算是暂做休息,明日一早再启程。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简单洗了把脸,背好背包,跨上死飞,再次踏上漫长旅途。

       天蒙蒙亮,房屋里的人们都在熟睡,路上弥漫着祥和气息,没有车,只有我独自行过,回过头,工厂的烟囱缓缓吐着黑烟,与天空化为一体。

       道路还是老样子,窄窄得蜿蜒向前,看不见尽头,路旁树木杂乱排列着,刚升起的太阳的光辉透过树枝,散落一地。天上没有云,太阳高照,天气更加闷热。

       我不断向前骑行,已经骑了三个小时了,早上因为天凉穿上的防晒外套已经脱下。

       在连续骑了四小时后,在路旁停下车,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刚喝了几口便没有了。把水壶放在包里,想用手机查一下位置,手机也没电了,都怪自己昨天晚上在旅馆倒头就睡,忘了补充装备。

       我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无奈之下,只好继续赶路。

       太阳的火焰炙烤大地,空气好像停滞一般,到处充满着焦灼的气息。汗水顺着脖子流下,眼睛干涩发痒,有些微肿。现在的我只得不断前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个有水的地方。

       正当我打算停下车等待路过的车辆救援时,眼前逐渐出现一个路牌,上面画着一个湖泊,箭头指向前方。我看着前方漫长的路,咬咬牙继续向前。

       按照路标的指示,骑车拐进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同样被树林包围,漫长的看不到尽头,心中有些欢喜,期待着顺着小路到达一片蔚蓝之湖,湖水清澈映蓝天。

       也就骑了十几分钟,才发觉路不再平坦,坑坑洼洼的使死飞微微颤动,我不得不减下速度。由于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条难走的路上,并没有觉察到路旁的树木渐渐变少,茂盛的树由枯萎取代。

       可想而知,待我到了那传说中的湖之后,我的心是多么悲凉。这哪里是湖?!污水积在一起便成了湖,周围的垃圾随处可见,木头和树枝压在地上,地上没有草,路也成了泥泞不堪的土路。

       我从车上下来,站了几秒后回头望望来时的路,幽远,好像是在嘲笑着我的幼稚和无知。太阳照射着污水池,阵阵臭气浮上来。

       我伸手擦了擦已经挂了多时的汗珠,因为缺水,连流汗也变得困难。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前的荒芜,远方的树林连山,像梦一般连在一起,又断开,恍恍惚惚,又变得模糊,眼前终是一黑,倒在地上。

       闷热的空气依旧充斥着这片土地,太阳依旧发出耀眼的光芒,天空却异常的蓝。

       “喂,白珣,你看那片树林。”

       “哪片?”我觉得这话说的有点蠢,因为她指向的荒山上,只有那么一片树林,那么一片,种着松树,周围是光秃秃的土地。

       “它们真的好坚强啊,这座山上就唯独它们了。”她露出喜悦的笑容,像是一个小孩子。

       我看看她,也笑了,说:“是啊,所以你也要像它们那样坚强。”

       “好想到那里去走一走,好久没去爬山了。”

       “等骑完这旅途,就去。”

       “好的,到时候多叫些人。”

       “嗯。”

       车速很快,她回头再看了一眼那片树林,说:“希望可以永远守护这座山岭。”

       我没有说话,也不想扫她的兴,但我想我们心里想清楚,那片树林即将消失在这世界上。与车轮滚过的这条路相比,这片树林实在太小了,只是这路上的一瞬间,也许很快就会被忘掉。

       树林很快消失在我们身后。

       感觉像是换了个世界,大脑一片空白,有些微疼,四肢逐渐恢复知觉,慢慢睁开眼,又睁了一睁,看见密集的雨点垂直落下来,我闭上眼,伸手抹了一把脸,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雨水冲刷了空气里的灰尘,洗去了空气里的热浪。单手撑地站起来,身体有些虚弱,慢慢挪了几步稍稍缓了过来。

       从背包里翻出一块毛巾,用雨水打湿,擦了把脸,又把防水套套在背包上。背起背包,跨上死飞,用脚在地上蹭了几步,用力一蹬,险些失衡,不过幸好无事,慢慢按原路返回。

       这次的速度比原来慢了许多,不过有雨的陪伴,也并没有那么艰难。

       我喜欢雨季。找个地方静静坐下,拿一本书,看着雨点打湿钢铁森林,驱散笼罩着的黑幕,洗涤空气中的污浊。

       雨冲刷着路上的污尘,车轮卷起来的泥浆溅在车上,腿上,不过这都已经无所谓了,对于骑车人来说,早已习惯。由于环境的污染,天气也发生着巨变,常常是炎炎太阳盖在天上,不一会儿便是乌云密布,伴随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世界笼罩在烟雨之中,路旁的树中,隐隐约约嵌着一座房屋,走近看到的是一幢木制房子,双层的,房子很大,被木栅栏围绕,木栅栏很低,视线刚好不被挡住,院子也很大,有一个车库,车库门紧闭。

       我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为了补充点水,不得不下车。推着车来到木栅栏的门口,门闭着,我拍了拍木门,喊:“有人吗?”

       又拍了几下,看见木屋窗户里有人影慢慢走过。木房子门开了。出来了一位老人,头发花白,他穿着一身灰白色睡衣。

       看到我后,招了下手朝我喊道:“门没锁,进来吧。”

       木门“吱呀”一声被我推开。我扶着死飞向木屋走近。

       “可以停在这里吗?”我指了指木屋旁被屋檐遮住,可以避雨的地方。

       “当然,请便。”老人很客气地回答。

       放好死飞后,我跟着老人进了屋,屋子里很宽敞,家具大多都是深棕色的木头做的,古朴而又庄重。

       “从哪儿来的呀?”老人边说边抽出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是中国人,从吉隆坡来。”我说着感觉有些别扭,同时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衣服上都是泥,还是不要了吧。”

       “那就先去洗澡吧。”

       “可以吗?”

       “跟我来。”老人说罢便向一间房间走去。

       进了卫生间,老人告诉我该怎么用,便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顺便把门带上。

       我脱下衣服装备洗澡,听到房间外老人的声音,“老伴儿啊,多烧几个菜,家里来客人了,中国人呢,我去开两罐子酒。”之后便是“好嘞”这一回复。

       “为啥要强调是中国人?”心里有些纳闷,不过先不管那么多了,洗澡最重要。

       洗完澡,又洗了洗衣服,然后穿上干净衣服出去了。

       我走到老人旁说:“洗完衣服,把衣服晾哪儿呀?”

       “走吧,我带你去。”

       我跟在老人身后拿着衣服上了楼,把衣服晾好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喝水呢,刚才洗澡的时候想起来,洗完澡又忘了,赶忙说:“那个……有水吗?”

       跟着老人一路下楼去,老人倒了杯水递给我,我一仰脖喝个精光,老人笑着又倒了一杯,不过这回我可是没有那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喝了一口便把杯放在桌上。

       桌子上已经有几道菜,正冒着热气,袅袅上升。

       “坐吧,我们边吃边聊。”老人抽出椅子。

       “不等奶奶了吗?”我刚说完,打了个喷嚏,连忙捏了捏鼻子。

       “叫我张叔,那是你张姨,我们还想年轻呢。”张叔笑着说,“淋雨淋感冒了吧,吃完饭吃点药。”

       “嗯,行,谢了张叔。”

       “唉,把这儿当自己家里,不用客气。”

       “好吧。”我无奈,只好答应。

       刚坐下,张叔忽然一拍脑门,说道:“哎呦,我这脑子,刚把酒从窖里拿出来就放厨房了。”

       说完便只留我一个人在餐厅,我坐在那里呆了一会儿,张姨和张叔一起来了,张姨手中端着一盘菜,张叔一手拿酒,一手拿菜。张姨头发也白了,穿着和张叔样式差不多的睡衣,脸上露出慈祥的面容。

       “没吃啊,再不吃就凉啦。”张叔见我没动筷子对我说。

       三人坐好,开始吃饭。

       “中国来的啊,欢迎,欢迎。”没想到餐桌上张姨先开口了。

       “嗯,谢谢。”我笑着点头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强调我是中国人啊。”

       “那是因为啊,我就是中国人。”张叔突然用中文与我交谈起来着实让我吃惊。

       “那张姨呢?”我问。

       “新加坡人。”张姨回答道,竟然也会说中文。

       “当时还是我来新加坡上大学,学的农业,毕业以后就在这里办起了农场,越办规模越大,但是好景不长,恶化的环境终究影响到了这里。”说到这儿,张叔举起了酒杯,我连忙和他碰杯,张叔一仰脖,杯中的酒灌入张叔口中。

       见没有人说话,我问道;“现在这里算马来西亚还是新加坡?”

       “当然是新加坡了,距离市里也不过四十多公里了。”张叔吃了口菜看着我说:“你一个人干嘛跑这么远来骑车呢?”

       “其实我是从马来西亚骑过来的,到新加坡去参加环保活动。”

       “就那个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吧?”

       “怎么了,我最近都快和外界失联了,什么也不知道。”我笑着说。

       “电视新闻上最近总是报道有一群环保主义者天天去一些违规工厂里面拍照,拍完照还不肯罢休,拿着照片要举报人家,弄得挺多人反对的。”

       “反对也没办法呀,谁让他们违规呢。”我说。

       餐桌前的我们三个人边吃边聊,聊得酒尽了,夜深了。

       傍晚我坐在床上,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看信息,才得知这次环保活动举办方的一员因为举报违规工厂,遭到了报复——那天下午他骑车闲逛,路上被一辆卡车撞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卡车司机正是一家违规工厂的员工,现已被捕。后来举办活动的场地上的一些物品也让砸了。

       我关掉手机,心情复杂,喝了口水,看了看窗外。

       漆黑的路通向远方,大雨一直未停,冲刷着屋外的一切,路上偶尔有夜里赶路的卡车驶过,轰鸣盖过雨声,消失在远方的夜色。

       一夜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天睁开眼,看了看窗外,天色依然阴沉着,朦朦胧胧的天空中划下雨点,静静地落在大地上。

       雨小了好多。

       我穿好衣服,看了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赶忙下楼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张叔已经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报,当我从卫生间出来他才注意到我。

       他给我倒了杯茶,我在他对面坐下,两人聊了一会儿便开饭了。

       饭后,张叔说:“小伙子,一会儿跟我去农场里面转一转呗。”

       “好啊。”我一时兴起,笑着答应了。

       我和张叔一人撑着一把伞便出门了。

       屋子的后面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走,路的两旁是菜地,菜地又被树木包围,景色极美,清新的空气飘散在这世外桃源中,着实令我沉醉。

       张叔给我介绍着各种菜类,两人说说笑笑只顾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来到了篱笆处,篱笆里面是农场,外面是一条土路。

       “这就到头啦?”我不禁问道。

       “是啊,其实已经很大啦。”

       我看着远方,扶着篱笆,路的另一边是荒土地,杂草丛生,与荒土地连接的,纵然一座工厂,厂房和烟囱在这空旷的背景中格外醒目,烟囱冒出的烟,与这蒙蒙天空化为一体,静听,雨声,风声,树叶沙沙声,又有隐隐约约工厂做工的声音,渐渐响起发动机轰轰声,一辆卡车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路上,扬起尘土,黄沙飞扬,空气中瞬间弥漫着土腥味。

       我和张叔赶紧捂住鼻转身。转身之后,定睛一看,包围着农场的树林原来只有两三圈,少的可怜,剩下的就是公路两旁的几排树了。

       “这树为什么就这么一点儿啊,走在路上的时候咋看咋不像。”我笑着说。

       “那树是我种在农场里的,外面的啊,早就砍光了。”

       “怎么会这样?”我不禁感叹。

       “嘿。”张叔苦笑一声,“这里早已不是原先那副模样了,很久之前,那时我儿子才到你腰的时候,这里被森林覆盖着,几个农场在这里耕种劳作。后来这里被开发商买下来了,建工厂,那些工厂起来又倒,倒下又起,树木也被砍了。那段时间,卡车一辆接一辆,从远方来到远方去。我儿子当时问我,他常去玩的树林为什么不见了?我骗他说它们搬到城市里面了,他还笑着说他要去城市里面找他们玩。后来我就在农场里划出一块儿地种上树,也就是现在的那片树林。”张叔笑着看向那片小树林说。

       “那您儿子现在在哪儿?”我问。

       “他呀,唉。他后来到新加坡念书去了。几年之后也不知怎地,也开始弄房地产,那次他回来和我说,他要把我这农场改建成别墅群,让我在里面安心养老。他还说要把那片树林建成公园。我当然不同意了,因为我知道,如果这一块儿都建成别墅了,那不久之后,这方圆几里就都得让毁了。我劝他别光想着钱,考虑考虑大家伙儿到底需要什么,他不听,我也没有再说什么,他连晚饭也没吃就走了。那次是我和他见的最后一面。没过多久,他到自己的一处工地视察,突发的大雨导致了泥石流,夺去了他的生命。”

       “抱歉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才说道,“其实我女朋友从小生活在大自然里,长大后自己拼力保护环境。每当植树节,就拉我,拉上朋友,一起上山种树,年年种,种完就算是永远分别了,谁也不愿回去看看那些树长成什么样了,因为谁也不想失望。个人力量确实渺小,天气依然恶化,她呼吸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得了癌症不到一年就离去了。”

       我和张叔沉默地立在那里,看着……

       看着那小树林在雨中矗立着,树枝摇曳。

       “走吧。”张叔说了一声,说完便往屋子那边走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在张叔后面。回去的路上也没说什么话,两人沉默地走到了屋子前,收起伞,才发觉雨已停了。

       下午剩下的一点时光,把死飞好好擦了一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打算明天上路。

       清晨六点,闹钟响起,我睁开眼睛在床上打了个滚,爬起身,穿好衣服,简单收拾一下,下楼就闻到一股香味,原来是张姨刚刚做好早餐,张叔依旧看着报纸。

       “快吃吧,吃完早点出发,别太晚了。”张姨说。

       “谢谢,我这都走呀,你们还起这么早,还给我做了早餐。”

       “你小子,废话就是多。”张叔收起报纸,用手指点了我一下,笑着说。

       我们三人边吃着早点边聊着。

       “你这就直接去新加坡了吧?”张叔问。

       “对。”我说。

       “顺着这条路,中午应该就能到。”

       “没准到不了中午呢,小伙子年轻力壮的。”

       “就是,张姨说的对着呢。”

       背起背包,跨上车,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去吧,路上慢点,祝你成功。”张叔拍拍我的背包。

       “好的,那我走啦,您俩回去吧。”

       “嗯,再见。”

       “再见。”

       我蹬了下脚踏,死飞的车轮开始转动,骑出去几十米,回过头看了看,张叔和张姨站在门口,注视着我,我微笑了一下,转过头去,戴上了耳机,继续向前。

       路旁的树木渐渐多了,随后并入一条大路,大路上车流接连不断。

       早晨六点的太阳现已升起,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洒向大地,洒在远处的高楼上。我向着远方的高楼驶去,这条漫长之路的终点也许很快就会出现在前面。

       到达新加坡的青旅的时候已是中午,把背包扔在房间,骑上车就去吃饭了。

       下午去和几个朋友见了见面,几个人骑车刷了一会儿街。

       晚上很早就休息了,明天还有活动要参加。

       活动很顺利地开始了,几个自行车品牌联合在世界范围内的几个污染严重大城市设置了自行车租借点。随后进行了一些公益活动,为改善环境而筹集到的款数有很多。

       我作为领骑,带领数百名自行车爱好者进行环新加坡骑行活动。

        我扶车站在最前面等待出发,我扭头看看,秀发随着微风拂过我的面颊,发香散漫,她眼神温柔而坚定,注视着前方漫长的路。她扭过头,看着我笑起来,笑容温暖人心,还四周片刻宁静。蓝天、白云、花红、草绿,围绕在两人身边,一条路笔直向前。

       她收起笑容,又微微嘴角一动,说:“出发吧。”

       我嘴角上扬,四目相对,对她说:“最好一直走下去。”

       当我跨上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没有想过何时停下来,就犹如这漫漫长路的终点,放眼也无法看到,我只知道不断前行,终有一天,终点会出现在眼前。

       我和那些我从未见过的人,肩并肩,行驶在这漫漫长路之上。

       五年之久,水滴石穿。

       “珣哥,有人叫你。”一哥们儿推着车走过来。

       此时我正和车队在一起,听说有人叫我,我把翘起的前轮放下,下车跟着那哥们儿走去。

       有个人推着车向我走来,长发,穿着短裤半袖。

       “康暕!”我高兴地说。

       “又是五年啊,好久不见。”

       “你咋知道我在这儿?”

       “天天刷动态,我能不知道?”

       “这五年你去哪儿了?”我问康暕。

       “骑车环游世界。”康暕笑着说。

       “可以啊。”

       “身体强,没办法。”

       “咋想起回来了?”

       “五年前,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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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漫漫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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