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告婆子”是我们这里的一句方言,就是乞丐的意思,主要靠向别人讨饭过活。年幼的我,常常见到那个蓬头垢面的女告婆子“林小姐”,我都怕得要死。如今想来,我有点奇怪,林小姐明明结婚生子了,为什么别人还叫她“林小姐”呢!后来想想,大概是没人知道她的名字罢了。
“告婆子”林小姐其实最近会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特别的事,单单在脑子里回旋盘绕,就好像放电影一样,不过是黑白相间的老片子。
我今天一天就想起了那个背着空荡荡的蛇皮袋,手里捧着个黑麻麻的缺口碗,还有那破破烂烂红绿交加的衣服,外加凌乱又不堪一击的碎发,和着为数不多的眼泪的一个傻叫花子女人,我们那都称她为“告婆子”,不明白为啥什么这么叫,当然她还有一个让人听到就毛骨悚然外加鸡皮疙瘩掉一地的称呼“林小姐”。
小时候,我其实是被这个名字吓着了。“你这孩子,如此不听话,不乖,下次林小姐来的时候就把你送给她。”奶奶说。我吓得大哭。“我不要,我会乖,不会再闯祸了。不会再去扒别人家的泥墙,也不会再去偷别人家的桃子枣子之类的果子啦。千万不要把我送给林小姐。”
我乖乖地哭出了声。只是从那以后,木匠伯伯还是会将不太熟的青枣送给我们这些“孩子中的王”,然后再由那个“王”把它分给我们。但是我仍旧特别怕林小姐来我们村,看起来来者不善的样子。
很奇怪的是,每次都来我家要饭,一次两次三次,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每次她来我都躲在床底下,以便没人来抓我。“你这孩子,果然是从河边捡的,当时我还看见过你呢!”第一次见林小姐她就拦着不让我走。我不信,便回去问奶奶。“你的确是从河边捡的,哪条河我给忘了。”奶奶这样的言辞模糊不清,这个“的确”让我纠缠了林小姐好一阵。
我会去央求“孩子王”帮我报仇,于是一系列地反游击战正式开始。首先看到林小姐背的那个空荡荡的蛇皮袋就十分气愤,别人来要米的,都是拿一个破碗,柱个手杖才敢上门去,而这个女人也忒大胆了,居然“登堂入室”地去要,许多孩子都看不惯了。
于是我们就趁她去讨米的前奏,而溜到被她讨米的那户人家门前“偷”了她的蛇皮袋。这东西臭烘烘的,没人用手拿,于是我们用一根细细的棍子挑起来,将它扔到了垃圾遍布的干塘中。没想到,林小姐又捡回了那个蛇皮袋子,并且还在里面装了不少的铜钱。当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是老规矩,想办法把它弄过来,这次,哈呵,没那么简单。只是当我们再用细棍子挑蛇皮袋的时候,完全挑不动,于是几个伙伴合力把它挑走了,还有叮叮作响地声音。也不知道是谁,把这袋子里的铜钱弄了出来,不过倒愣是没脏手,这铜钱黑漆漆的,看着特别的丑,但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黑东西似乎就是应该这么丑。
即使这样也丝毫不能减退我们的雄心壮志,于是我们挖个小坑,用棍子把蛇皮袋挑到坑里,还划了十多根火柴,熊熊火焰急剧翻涌顺腾而下,将那蛇皮袋烧得连渣都不剩。但当时也还是有几分害怕,据说林小姐还有个20岁左右的儿子,我们也害怕被报复。林小姐似乎还是天天来要米,并且还有一个瘦瘦的汉子跟着她,听说那就是她儿子,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确实比我们高,比我们壮。那个孩子王说:“伙计们,咱们不是被人欺负的孬种,就算那人比我们高大,我们先下手为强。”众人没有异议。于是每次看到那个人进我们村,我们都会去买“炮弹”炸他,先是小盒“炸弹”,后升级为鞭炮“弹”来炸他,虽然每次没什么奏效,但那人似乎来得少了。当时我们认为“打游击战”这个事,的确是个持久战。于是每天放学,伙伴们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赶走他们,夺回我们的“家园”,常常累得汗流不止,但乐此不疲,没有停息的样子。
只是在表面上我不再怕林小姐了,可心里还是怕怕的,看到她心里像有一万条毛毛虫在爬。奶奶似乎不怕她,有一次竟然把自己煮好的饭,添点咸菜豆角之类的东西,居然还用我家的大花瓷碗和竹筷子蹲着吃,而奶奶也让她坐在那张别致小巧的木凳上,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她与奶奶说了什么,我是听不大懂的,但还是害怕奶奶会把我送人,送给“林小姐”这句话我好像从没忘记过。
待她吃完,我赶快抢过她的碗筷,却不料触到了她那老茧遍布、唾液酸臭的手。我本想把那个碗筷扔得老远老远,直到我看不见为止。却不曾想这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我这手咋办呐。于是大吼一声:“你滚,滚,滚……”
我当时不知道有多气,冲出了门,来到伙伴家又是倒洗衣粉,又是弄洗洁精,找到一口井,井边还有一小沁水流,正好可以洗洗干净。手似乎怎么搓还有那股终生难忘的味,臭、腥……我形容不上来,总之一句话,就是比猪圈里的猪味还难闻。洗了一个下午,我满意地回家去了。
我怎么也没料到,这竟成了我人生中第一次挨打。奶奶拿了一根竹篾子在门口等我,我似乎料到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我被打得大哭大叫,却仍不求饶,爷爷也不敢来劝架。奶奶没有一边骂一边打,而是打几条子停一下,再又打几条子,到底打了多少下,我也记不清了。只是晚上奶奶会检查我的伤口,的确红梗梗的一大片,这一条那一条,纵横交错,好像蜘蛛网把我网住了。只有一处便是脸上还没有竹条痕,不然我绝对不去上学。
我当晚就不理她,也不说话,不吃饭,也不哭,就蒙头睡了。周末我得早早起床,浆洗衣物与扫地是我必不可少的工作。但我扫地也很有特色,疙瘩处不扫,椅子占位处不扫,床底下不扫,扫地也不弯腰,直直地立着扫,只是后来身量高了些许,立着扫愈发扫不干净了。奶奶还是吓唬我:“你不扫干净,弯下腰来扫的话,我就叫林小姐来把你带走。”
这样的话的确是吓到了我,不过我也因此学会了弯腰扫地更干净的说法。只是从那一次以后,林小姐似乎销声匿迹了,在我们村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渐渐地,我们都忘了这个人,但只有奶奶一个人记得她,知道她叫“林小姐”,只是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上学后,这个人似乎完全不复存在了,好像以前的事与我无关。当然,也极少听到她的消息。只是,有人传言她死了。
我当时心为之一震,但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她大概的确实死了,生,也不知何地;死,也不知道在何方。只是消失了便罢了吧,奶奶常常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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