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手，你在哭泣中感受世间寒冷

无手，你在哭泣中感受世间寒冷

这几天天气冷了，突然想起了无手。电影里说真正的离去是遗忘，希望我丁点的回忆，能让一个备受寒冷的灵魂，在世界的另一端，感受到一丁点温暖。

文/小猫飘飘

小时候，晒谷场是我们的天堂。特别是有水泥地的地方，对农村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净土。我们躺在地上打滚嬉闹，玩砣螺，敲瓶盖，踢石子......一到傍晚，村里所有小孩就冲到晒谷场，除了去玩，还有一个重要娱乐项目，就是看无手。

晒谷场的后面是尚书吕光洵的坟墓，这里的人都想占尚书的风水，所以都喜欢把坟墓安在这里。把坟墓安在这里的，也包括无手的爸爸和妈妈。

每到傍晚，孩子们放学在晒谷场嬉闹的时候，无手就会勾着身子，半走半爬地来到他妈妈的坟前。他颤抖着摸着坟面上的石头，杂草，跪爬着叫着妈妈，哭得晕天暗地。有一次他哭得太伤心，居然从有点斜度的坟坛滚了几圈下来。每天如此，常年如此。

他一开哭，孩子们就乐了。大家就开始捡石子扔他，拿稻草放到他头上，有的还捡来干牛粪扔到他永远勾着的背上。无手一边哭，一边用手掸掉这些东西。被扔痛了，他也会大骂，他一骂，孩子们就四散逃跑，无手继续哭。很少有大人会对孩子的恶行进行阻止，甚至有的大人还和孩子一起扔，一起玩弄无手。无手哭上一个多小时左右，就会自已止住哭泣，摸着地，扶着墙向家走去。我常常觉得奇怪，为什么别人的妈妈在家里，而他的妈妈却在地上？他是老人还是小孩啊？为什么要哭妈妈呢？为什么他没有手呢？为什么他走路要勾着身子呢？为什么他是男的也会哭呢？

妈妈告诉我，无手其实有手，只是没有手指。他也有名字，但是大家都叫他无手，真实的名字也就没人知道了。无手有两个哥哥，年轻的时候，他帮哥哥家干活，也帮村里其他人干活，虽然没有手，却什么活都能干，而且不怕苦。无手因为生得矮小丑陋，又没手指，所以一生打着光棍，一直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他家生活困苦，为了能吃顿好的，只要村里有人办丧事，无手就会跑去帮人家扛丧旗。酒席散去，无手就能吃些丰盛的剩菜，碰到善良人家，还能带回点给父母吃。

无手不仅没有手，还患有青光眼。他的爸妈死后没几年，他的眼睛也开始看不见了。兄嫂眼见他干不了活，却还是个要吃饭的“牲口”，于是动不动对他大骂一顿，有时直接踢打出门。每每这时，无手就会摸到父母的坟前大哭。日复一日的哭泣，挨饿，无手的身子日益倦缩，最后慢慢地只能是爬着走了。

年幼的我，一直不觉得无手就是一个“人”，他是一个被大家玩弄的怪物。妈妈的话里他居然是一个人，一个有父母，能干活，还知道疼父母的人。

这样想来，无手可真是可怜了。只可惜，妈妈在给我讲这些的时候，我只想着头上的虱子讨厌，希望妈妈赶紧多抓走几个，省得我那么痒。对于无手的可怜，也就忘了。我懵懂的想象力，撑不起太多跨时空的想象，把一个怪物和人联想成一体，对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来说，是一件挺费力的事。

我想，也许所有的妈妈跟孩子讲过无手的故事，但所有的孩子，都跟我一样，忘了。

无手什么时候死的，我不知道。只知道，现在走在晒场上，已没有了无手的哭声。他，已与他至爱的父母，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