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

（一）

我有一哥们儿，名叫周康康，与我从小玩到大，是发小。

其实，我和周康康并不是一类人。他天资聪颖，学习成绩优秀；而我则沉默寡言，不爱与人接触。

周康康虽然学习成绩优秀，但却爱嘚瑟。而我虽然沉默寡言，但却个头高大。爱嘚瑟势必经常挨揍。个头大势必被人敬仰。在那个恃强凛弱的年代，我虽然与世无争，人人却对我敬畏三分。

周康康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在经历了无数次围追堵截之后，他依然义无反顾地执着自己的“嘚瑟”事业。我几乎每天放学都能遇到浑身是土、一脸无所谓的周康康。也不知被别人摔了多少个跟头。

我想，对于这样一个执着而纯粹的人，是很值得别人去尊重和敬佩的。

（二）

记得有一天，我像平常一样去上学，到班里后赫然发现，我原先的同桌小“蚊帐裙”的位置上竟然坐着周康康，他一脸谄笑地看着我，像是一个娇羞的新娘在等待她的如意郎君。

我不明就里，问周康康，你为何坐在这里？

周康康一脸嬉笑着说，班主任安排我坐这里的。

我去找班主任理论，班主任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班里准备开展“一对一”结对帮扶活动，你是咱们班开展此项活动的一个试点。你要服从组织安排，今后多向周康康同学请教学习，努力让自己的学习成绩赶上来。

说完班主任扬长而去。

我心想，去你妈的学习成绩，老子不要周康康，老子只想要小“蚊帐裙”。

我沉默不语，但却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并为此而感到悲伤难过。

（三）

周康康对我百般献媚，但我对他却并不在意，或者说多少还有一些记恨。

一次课上，他笑嘻嘻地突然拿出两颗煮鸡蛋，并用拿出一颗递到我面前。

我问，你干啥？

他说，给你吃。

看着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的煮鸡蛋，我有些垂涎欲滴。虽然我当时还不懂什么叫作“嗟来之食”，但是我的愤恨之情却在无情地阻止我——就是他让小“蚊帐裙”离开了你。

我说，我不吃。

周康康有些没心没肺，丝毫不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反而有些锲而不舍。他说，你吃吧，别客气。这是特意让我妈煮的，咱俩一人一个。

看着一脸诚挚的周康康，我的心里突然有些感动。或许说煮鸡蛋的诱惑力太过于强大，以至于我显得有些迟疑不决。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一下把煮鸡蛋塞进了我的手中。

从此以后，周康康经常会带一些好吃的或者好玩的东西给我，他的家庭条件比我要优越很多，所以很多都是我从未玩过或吃过的东西，比如德芙的巧克力、大白兔的奶糖、乐事的薯片什么的。

可以看出，糖衣炮弹还是非常有效的。后来，我和周康康逐渐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哥们儿。

（四）

周康康在与我同桌之后，虽然嘚瑟的毛病一点没改，但放学后一些讨厌他的人对他的围追堵截渐渐变少了，他的身上也不再经常沾满了土。

至于原因，我还是心理有数的。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一般，但是狐假虎威的故事我还是听说过的。周康康显然是把我当成了他的护身符，他在外炫耀我们两家是世交，祖上都是拜过把子、喝过血酒的，传到我们这一辈，自然也是亲如兄弟。

我突然有一种被套路了的感觉，回想起当初周康康把小“蚊帐裙”换走，继而成为我的同桌，似乎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什么狗屁“一对一”结对帮扶，纯属子虚乌有的事儿。但是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呢？

于是在别人的眼中，我与周康康成了好哥们、好兄弟。但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我与他作为同桌的情况，竟然直到初中毕业才宣告结束。

记着中考那天，周康康很神秘地塞给我一张纸条，等考试的时候我才知道，那竟然是中考部分考题的答案。

中考结束后，我问周康康，答案怎么来的？

他故作神秘地回答说，这你不用管，能帮你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就行。

我心里感激万分，如果真能像他所说，如愿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那将为我那本不算殷实的家境剩下不少的钱。我知道他爸爸是某单位的一把手，通过关系搞到考题和答案，想必并不是什么十分困难的事情。

我问他，你呢？

他说，这玩意儿，对我没啥用。

我说，这是为何？

他说，我相信自己的实力，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不是问题。你就等着咱俩继续并肩战斗吧。

等考试成绩出榜，我顺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而周康康竟意外落选了。

那天，我俩站在榜单前，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周康康苦笑着对我说，祝贺你顺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我有些恼羞成怒，说，你他妈傻逼呀，为啥有现成的考试答案你不用！

他呵呵一笑说，大意失荆州，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后来，我顺利进入了县重点高中，而周康康选择了远走他乡，远赴外地求学而去。

离别的时候，我突然悲从心起，但不善言辞的我，只能在站台上，默默地帮他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徐徐前行。

在等待火车的间隙，周康康突然问我，咱俩算是发小吧？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说，好，既然是发小，就帮哥们儿一忙。

我一脸狐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继续说，其实我一直挺喜欢小“蚊帐裙”，但始终没有胆量表白。你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如果她有男朋友了，麻烦你跟哥们儿说一声，也好让哥们儿断了念想。

我说，你干嘛不去表白试试？

他说，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算了，不说了，反正你答应我就是了。

我点了点头。

他“啪”地一声，朝我胸口夯了一拳，说，好哥们!

接着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

（五）

高中三年时间，我和周康康每一学期都会给对方写信，互相诉说学习生活中的一些趣事，我也会在信中告诉他，小“蚊帐裙”仍然单身。直到我们高中毕业。

毕业的那年暑假，周康康外地求学归来。一天，我找了一家小酒馆约他出来见面。虽然在这三年里他寒暑假也经常回来，我们每年也能见上几次，但这次见面，我突然感觉我们都长大了许多，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爱“嘚瑟”的小男孩，我也不再是以前站在他身后“狐假虎威”的傻大个。

那天，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我们入座后，随意聊着天，仿佛这几年我们并没有分开似的。他仿佛有意避开小“蚊帐裙”不谈，而我恰恰有意想把话题引到小“蚊帐裙”身上，但是见他避而不谈，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问他，你还喜欢小“蚊帐裙”吗？

他仿佛已经预料到我要谈起小“蚊帐裙”似的，显得十分从容。他微微笑了笑，略带开玩笑地说，当然喜欢啦，曾经那可是咱们的班花呀。

我说，她等下就到。

这次他显得十分诧异，问我，她来做什么？

这次换作我对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不一会儿，小“蚊帐裙”如约而至。只见她收起雨伞放进了进门处的伞桶里，扑打了一下滴落在身上的雨珠。如今的小“蚊帐裙”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喜欢身穿像是白色蚊帐做的公主裙的女孩儿了，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大姑娘。

小“蚊帐裙”看到我们，微笑着向我们走过来。等她看到坐在我对面的周康康，显得有些惊讶，对我说，你让我来见的老朋友就是他呀。

我说，是的，你还认识吗？

小“蚊帐裙”笑着说，当然认识，老同学周康康嘛。说完，她对周康康简单打了个招呼，坐在了我的身旁。

我说，其实今天找你来，除了见见老同学之外，还有件事情要对你说。

小“蚊帐裙”甜蜜地看着我，说，啥事儿？

我有些踌躇，心中有一块巨石，压抑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康康也好奇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要对她说什么事。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转眼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小“蚊帐裙”，说，从今天起，咱俩分手吧。

小“蚊帐裙”和周康康听了我的话，都显得有些惊呆。接着，小“蚊帐裙”突然笑了起来，说，你开什么玩笑。

我说，我是认真的，咱俩分手吧。

看着我严肃的表情，小“蚊帐裙”这才意识到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她说，为什么？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怕自己会心软。我端起桌上的一杯白开水，说，为了一个承诺。

小“蚊帐裙”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拎起手提包，不顾拿雨伞，掩面夺门而出。我透过桌旁的玻璃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雾之中，心里突然悲伤的想要哭泣。

我转过头来，重新看向坐在对面的周康康，对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报告她的情况，小“蚊帐裙”仍然单身。

周康康笑着说，你这是为了防止别人染指，才苦心把她追到手的吧？

我不置可否。

周康康接着说，何苦呢。

我说，咱俩是发小。

这时，一位衣着鲜丽、打扮时尚的女孩儿走了过来，站在了我和周康康的面前。我以为她认错人了，只见她皱着眉、笑着对周康康说，这雨真烦人，弄的人身上湿乎乎的。说完，顺势坐在了周康康身旁。

我惊讶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女孩，她打扮时尚靓丽，模样也很俊俏，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举手投足之间都显露出城市人特有的风范。

周康康对她说，我来向你介绍，这是我发小李然。然后又对我说，这是我女朋友小斐。

小斐很大方地向我伸过来一只手，笑着对我说，你好，一直听周康康说起你，今天总算见到活人了。

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我头脑里一片空白，呆坐在那里愣了片刻。突然，我站起身来，发疯似的跑了出去。只听身后小斐哎、哎惊讶地叫着。周康康一把拉住了她，笑着对她说，不用管他，让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