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

                                                 一

鸡屎塔的素素长得高挑，皮肤红润白皙。鸡屎塔的村民都觉得她比电视上的那些明星还美，可惜她生在了鸡屎塔，上不了电视，成不了明星。按鸡屎塔人的理解，那么漂亮的女人，上不了电视，成不了明星，就应该嫁到城里，成为一个城里人，这样才不委屈了她的美貌。

可农村女人嫁到城里是要有机遇的，最便捷的一条通道当然就是读书了。考上大学，在城里找一份工作，顺理成章就成了一个城里人。然而，这条路对素素来说，是此路不通的。不是素素读书不努力，其实，素素的成绩非常好，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名。只是她只读到了小学三年级。她小的时候，农村里的父母大都是不愿意供自家的女孩读书的，他们觉得一个女孩子，认得自己的名字就行了，读那么多的书，将来还不是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人。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素素的母亲就不让素素上学了。素素不愿意，她哭着到学校，老师还没来，她就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抹眼泪。她前脚才进教室，她的母亲后脚就赶来了。母亲把素素拖出教室，素素拼命地抓住教室的门框，母亲一使劲，素素就跌出教室，她家的一头母牛正在学校外面的土路上等着素素呢。

还有一条路，就是通过媒人的介绍嫁到城里；或者到城里打工，遇到一个爱上自己的城里人。可即使这样的路，对素素还说，都是非常艰难的。

素素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鸡屎塔，她家不多的亲戚也都生活在方圆不超过十里的农村，他们活了一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二十公里之外的县城。她家，是没有哪个亲戚认识城里人的。鸡屎塔的其他人应该是有一条通往城里的路的，鸡屎塔毕竟是上千人的村子，总有人和城里的某个角落，某个人，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鉴于她家的特殊情况，也就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浑水。

她的母亲把她拖出教室不久，就忍受不了家里暗无天日的日子，扔下她和六岁的弟弟，跟一个到鸡屎塔弹棉花的男人跑了。鸡屎塔的人比较直爽，对于这种事情，他们是毫不避讳的，随时随地，他们都会拿出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素素在不经意间，就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听到村民对她家的嘲笑。而这种嘲笑更助长了素素嫁到城里的决心。一定要争口气，要让瞎了狗眼的鸡屎塔人看看，她素素不是吃素的，她时时这样告诫自己。

父亲是靠不住的，由于生性木讷，或者是打击太大，反正自从素素记事起，父亲都是沉默寡言，他从不会主动和村里的任何一个人说一句话，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也是置若罔闻的样子。渐渐的，父亲在鸡屎塔仿佛成为了一个多余的所在。并且，谨小慎微的父亲，在别人都到城里打工赚钱的时候，他都是守在自己的土地上，早出晚归，每天把汗水都洒在庄稼地里。可是不会规划的父亲，栽出的庄稼总赶不上好价钱。别人栽的花菜四元一斤，等到他的花菜成熟的时候，二角都没人要，最后只有烂在地里。遇到这样的父亲，素素还能怎么样呢？她只有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命上。

隔壁家的小娟，到城里的一个火锅店里帮人家洗碗，最后竟然被火锅店里的老板看中，顺势就做了老板娘，还在城里买了房。逢年过节回娘家的时候，坐着屁股冒烟的小轿车，伸出头来和她打招呼。在素素的眼里，小娟算什么呀，长得五大三粗不说，皮肤还黑成一块煤炭样，真不知火锅店老板为什么会看上小娟，如果自己到城里打工，说不定也会遇到这样的好事吧。如此想着，素素也想到城里碰碰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