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鱼
小时候,父亲对我的严厉是远近闻名的。那时候家里很穷,父母亲为了让我们兄弟姐妹能吃上饱饭,什么办法都会去想。家里除了养牛、养猪、养鸡,父亲还专门买回了一群鸭子来喂养。这群鸭子在父亲的调教下,基本上可以做到自己早出晚归。但有时遇到它们不想回家,就得有人下田去赶它们回来。
记得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父亲外出做手艺时,就把这群鸭子托付给我,父亲非常严肃的指着那9只鸭子道:鱼儿啦,看管鸭子的任务交给你了,你每天放学回来要看看这些鸭子回家没有,要是它们没有回家,你就得去田间去找,找到了就赶它们回来,要记得点数哦,9只鸭子要是少了一只半个的,看我不收拾你!父亲说完,用他那瞪得圆滚滚的凶光盯着我。我从小就在父亲的拳打脚踢中长大,深知父亲的脾气,他打我从来不手软的。于是,我赶紧向父亲又点头又承诺道:好,好!我一定看好它们。
其实,这群鸭子在春夏秋季都还算正常的作息时间,早上吃了点粮食后,就自己出去觅食,到天黑前又自行归来,生蛋也还算一般。而偏偏是冬天天冷的时候,这群不知好歹的鸭子就不让人省心。由于入冬的食物匮乏,这群干鸭不但生蛋很少,而且早上出去时它们省得走路了。在离我家口门约三十米的台阶上,有时它们借着高台的优势,直接腾空飞起来,只要有一只鸭子飞起来,叧外的那些也会不甘示弱的照飞不误。要是晴朗天视野开阔还好,若是早上遇到雾霾天气,那就坑惨我了。因为雾霾天气能见度很低,先起飞的鸭子落脚在何处,后面起飞的鸭子根本上无法看清楚。于是,好好的一群鸭子便飞得七零八落,这种情况下若不及时把它们赶到一块,就会有一部分鸭子跟随其他养鸭的鸭队失踪,且再也不会回来了。为了避免这种损失,我必须尽快找到掉队的鸭子让它们归队。家乡的冬天通常很冷,早上的气温极低,有时还有冰霜封冻在田间地头。别看这赶鸭子不花费什么力气,但是非常折腾人。首先因为雾天能见度低,只能用耳朵听,若不是平常用心多听自家的鸭叫的声音,到这时你根本上辩别不出哪是自家的鸭叫,哪是别人的鸭叫。当你循着自家的鸭叫声找过去,只站在田埂上吆喝它们是没用的,必须得脱鞋卷起裤脚下田去。冬天的冬水田,在刺骨的寒风中,冷得变本加厉,每在淤泥里前进一步,都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上下嘴唇直打哆嗦。而这些个瘟鸭子,好像专门与我做对似的,你往这边赶,它们偏往那边游。等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们合并到一块儿,再气喘吁吁的跑到学校,早已被值班生在学勤表打上"迟到"二字。
有一天放学回家,本身学校因为补课就迟放学半个多小时,加上冬天的气候夜长昼短,我一路小跑回家,天色已暗,又冷又饿的我刚进家门,便迫不及待的从锅里操起冷饭开吃,还没叭啦几口,就觉得今天怎么没听到鸭叫,我赶紧跑去鸭圈一看,遭了!那些该死的瘟鸭又没回来。
我急忙操起家里赶鸭用的竹竿,边往鸭群常出没的冬水田方向跑,边学着父亲吆喝鸭子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吆喝着,终于听到我家里鸭子的回应。我循着声音找过去,在一个比较开阔的大冬水田里,我家的那几只鸭子若无其事的在水里嬉戏着,早已把回家的事忘得干干净净。我站在田埂上又急又气,无论我在岸上怎么吆赶,它们就是不肯离开这水田半步。凭经验,今天不下田去,这群鸭子是别想在天黑之前赶回家了。我赤着脚苦着脸,早已被呼呼的北风刮得清鼻涕直流。我把竹竿丢在一边,双手开始卷起裤脚来,而那天,我刚好穿的是二哥淘汰了的旧裤,那裤腿又肥又大又长,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把它卷高起来。本来我的脚后跟都生了冻疮,在下水田与那冰寒的冬水接触的一瞬间,疼得钻心!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天色更晚了。下到水田后,我迎着乱跑的鸭群一阵吆赶,总算把它们给赶上了岸。而我的那双裤脚因为过于肥大,在接触到水面时,就像那杀猪匠用温水灌猪肠似的,一哧溜全掉到水里。这肥大裤脚只要湿水了,就再难卷上来了。害得我走在路上一手扛着竹竿,一手提着一双肥大的裤脚,在又滑又溜的泥路上摇摇摆摆,活像一只另类的大母鸭,一步一个趔趄的吆赶着它们往家里跑。可就在快到家,刚上台阶的时候,那只带头的鸭子不知中了什么邪,它居然借着台阶的平台优势,似乎对我宣战一样的"嘎嘎嘎……”的大叫起来,然后,它振振翅膀做出准备起飞的姿势。它这么一折腾,其它鸭子也跟头鸭应和着振振翅膀,不约而同的"嘎嘎嘎"的大叫起来,好像在嘲笑我那狼狈又滑稽的样子。我一看到它们振翅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因为,这时如果要飞出去,今晚就再难寻回它们了。我急得挥起竹竿超准那带头的鸭子,一竹竿打了下去,这一打下去麻烦可大了,因为竹竿的竿稍是有枝丫的,不光是那只带头的鸭子被打中,还有一只鸭子的脖子也被那竹竿的枝丫打中!带头那只鸭子当时就被打晕过去了,它趴在地上抖擞几下翅膀,伸伸腿就再也不动弹了。而被打到脖子的那只鸭子,它一直把头僵到脖子后面去,在地上转圈圈。恰巧这一幕被我一位从这里路过的堂嫂看见,她指着我的鼻子道:你怎么赶鸭子的?你把鸭子打成这样,看你爸晚上回来不打死你!我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堂嫂道:大嫂,你可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了,求求你!堂嫂知道父亲打我时的狠劲,多少有些可怜我道:哼!我不说可以呀,那这两只被你打的鸭子怎么向你爸交差?我哭丧着脸道:我再想想办法吧。堂嫂走后,我一手抱起地上的两只鸭子,并提着裤脚,另一手操起竹竿把剩下的几只鸭赶回了鸭圈。我把那两只半死不活的鸭子丢在家里的厨房边,顾不得又冷又饿,以及脚后跟冻疮的疼痛,一门心思的苦苦思索着怎么才能逃过父亲的暴打。
我目不转晴的盯着那只僵着脖子继续在地上打转的鸭子,并一把抓起来帮助它把头往正确的方向扭动,可是,我刚把它的头扭到正确的位置,但只要一松开手,它的头立马又僵到脖子后面去,我又赶紧把它扭回归位,但一松手它又把头僵到脖子上去,就好像一定要与我对着干一样!这样折腾了一阵子,那只僵脖子鸭还是一样扭曲着头在脖子上原地转圈圈。突然,我想起平常有小鸡晕死时,妈妈用铁盆子扣着小鸡,再用棍子敲打铁盆的发出声音来唤醒小鸡的场景,一下子,我就有主义了。
这种提心吊胆的状况,饭是吃不下去的了。我一手拿着洗脸用的铁盆子,一手拿着棍子专等父亲回家来。 天已经黑得看不清路了,一会儿父亲就和母亲扛着锄头做农回来了,还没等父母进家门口,我就赶紧把铁盆扣在那两只挣扎的鸭子身上,并用力的敲打起来。果然,父亲听到我敲打盆子的声音开口就骂:你吃撑了吗,黑更老夜的你在敲什么敲?我便主动迎到父亲跟前,指着地上的铁盆子疑惑的问父亲:爸爸,为什么小鸡晕过去了,妈妈用铁盆可以敲它们醒来,这鸭子晕过去了为什么我就敲不醒了?父亲用冷眼盯着我道:鸭子好好的怎么会晕过去?我说:今天去赶鸭的时候天快黑了,我下田去赶它们的时候,有两只鸭子飞起来,自己撞到对面那最高的田埂上,可能撞坏头了,它们一直晕着,起不来了。父亲急忙快步走到铁盆那里俯身揭开铁盆,他翻了翻那两只半死不活的鸭子,抚它们站也站不起来。父亲起身对我说:别瞎折腾了,这两只鸭子活不回来了,叫你妈过来把它们杀了吃肉吧。
我的天啦,谢天谢地,总算又逃过一劫了!后来,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因为撒谎也是父亲教育我们绝对不允许的。许多次我都鼓起勇气想坦诚的向父亲认错,但由于父亲的过于严苛,我实在没有勇气向父亲坦诚,那次我赶鸭的败笔!直到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注:简书上的所有作品,系江鱼本人原创,且均已发表于各大网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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